八音

Wanna fall in love?

挹冷香

  • 殢师;原作背景下脑补注意

  • 送给自家的两个孩子~终于圆满了cp,祝福一下XD


 

 

风漠到了寒冬就显得更难熬了些,一场雪一下,这间低矮的屋子就受不住,四面八方皆是冷风,仿佛吹口气也能结成冰。每到这时,殢无伤便会把自己的窗户封好,他自己是不畏寒的,以前在慈光之塔,他就习惯待在寂井浮廊那样终日飘雪的地方,有人曾说雪是最衬你的——但这只是个模糊的回音,在他的心头萦绕了会儿,又无息地散去了。

止战之印留下的影响很是棘手,殢无伤独自退隐后,时常在夜间陡然惊醒。在断去一臂后,他不可避免地因伤口感染而高热不止,这也严重影响了他的记忆。他仍旧恢复得不太好,断断续续,支离破碎,梦里有无数个身影,踩着不轻不重的步子,从远处慢慢走来。那身紫衣华贵高雅,在梦里也带着浓香,殢无伤只觉得自己靠在柱子上假寐,那人俯下身,指尖停在他的眼前,在他睁眼的那一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落下那支精巧的香斗。

他知道那人叫无衣师尹,他知道他已死去,但他无法停止梦见他。

 

慢慢想起那些遗忘的细节,是一件十分骇人的事,就像有一日从房间的角落扫出一块破碎的瓷片,才猛地记起许多年前,这儿曾有过一个插着鲜花的瓷瓶,而他忘了瓷瓶,也就忘了鲜花;殢无伤对无衣师尹亦是同样。无衣师尹的轮廓有时清晰得仿佛回头就能撞见,有时却又模糊得遥不可及,像被雨水打湿的挂画,而他一旦伸手,脆弱的纸便成了齑粉,晃晃悠悠地落了下去。

大抵来说,风漠的日子漫长却不乏味。他日日夜夜地沉沦于过去的回忆中,在无数昔日的时光中沉浮,抓住的抓不住的,都没什么改变,唯一一如往常的,是他仍然喜欢那些丧葬的仪式。这里是边境,也是商队的必经之路,风漠凶险异常,有时人挨不住,就直接死在了里头,商队就抬着棺材去往边境另一头。殢无伤上一回看到商队队伍里多了副棺材,但没料到棺材里头装的是活人,他们途径此地,借附近的绿荫歇歇脚。商队老板说这是他在海边捞到的,本想把他埋了,没想到对方命大,居然死不了。

殢无伤瞥过一眼,那人一袭白衣,武骨不凡,也是一位绝世剑者。他伤得很重,面色苍白,靠在棺材里一声不吭,却在瞥见殢无伤手中的酒坛子时,目光隐隐而动。殢无伤说,你想喝酒?

剑者摇摇头,不,只是想起故人。

一句故人,好似心死,如火瞬熄,悄然无声。殢无伤提着酒坛,又朝他远远投去一瞥,道,彼岸是何滋味?

对方凝望着跟前渐暗的天,轻声道,不过是想尽力回到过去罢了。

殢无伤把酒坛子扔了过去,对方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多谢,他说,随后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喝酒了。”剑者说,“但没想到,我只要一闻到这个酒味儿,就忍不住。”

过去如影随形。他说,你的眼中也同样。

 

酒之于那名剑客,就如香斗之于殢无伤,皆是些深埋在记忆里不敢忘却的东西。他想记得的东西太多,一多就繁杂,也叫他愈加沉默寡言起来。他每日都揣着那香斗,连置办过冬杂物时也带着它,生怕它再次丢了,但殢无伤从没将它点燃过,仿佛它是脆弱的气泡,轻轻一碰,就会碎了。可那日他回去后,殢无伤难得凑了点香料,在自己那小小的屋子里焚香,这气味自然和记忆中的差别甚远,他坐在那儿,忽然倍感焦躁。

终究还是不同的——无衣师尹留下的东西早已消散,或许这世间留下的痕迹,也只剩下在他手中的这些点点滴滴。殢无伤的记忆时常断线,他花费了很长时间去慢慢理清,像是把碎裂的瓷片一点点扫出来拼好。他凭着那股香气开始四处寻找里头应有的香料,拙劣地模仿师尹的姿态去调制,等到又是三年,殢无伤坐在屋内,里头的香气久散不去,已和流光晚榭的熏香别无二致,他却依然觉得差了一味,就那么一味,像是遥远的天堑,无法跨越。

他到底在固执些什么,殢无伤自己都弄不清了。无衣师尹有时还会造访他的梦境,梦中什么都有,也分外安宁,只是他从来不愿意转过脸来。殢无伤好几次去拉他的手,却只捏到一截空空的衣袖,他才想起撒手慈悲曾说,师尹死前也断去一臂。殢无伤低头看着自己,一样的残缺,魂灵都空了一块,他不知道无衣师尹死前想着什么,就像无衣师尹到最后,也没明白他想求的是什么。

也许,诸般理由下……

他的声音似乎仍能响起,殢无伤记不起那些细节,他每每试图回忆,脑袋就疼得厉害,这让他更为固执地调配香料。他自己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日,这和昔日剑者的身份差别甚远,虽然他仍旧以血沐剑,但墨剑曾裂,不管怎么修补,也终究回不到过去。因此他开始琢磨调香,或许有那么一日,他把香调成了,就能从中得到答案。

风漠有一个爱调香的剑者的事儿,没多久就传遍了这附近的小镇。人人猜测这其中究竟有何不为人知的往事,甚至有人故作神秘地说,这名剑者怕不是疯了。殢无伤的院子自然也没什么人敢来拜访,偶尔才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来凑热闹,还没看到人影,就被院子里压迫的寒气冻得瑟瑟发抖,落荒而逃。久而久之,这里就有了别样的传闻,说焚香能引魂,这名剑者,怕不是在用香寻找他的故人。

殢无伤从不费心去理睬传闻,他日复一日地耽溺于此,梦中的无衣师尹也更加清晰起来。他开始逐渐记起慈光明朗的天色,记起那方寸角隅的渎生暗地,记起即鹿,记起师尹不带犹豫的步子,仿佛他越是调香,师尹就走得比以往更近一些。但他仍然不肯回头,如此遥远,连影子也触不得了。但到底缺了什么,殢无伤无从判别,还能是什么?该有的都有了,他几乎试遍了苦境所有的香料,却依旧无法复制出那丝最奇妙的,也是最如师尹本人的气味。

 

他依然不肯停下。

 

数日后,剑之初出现在了风漠。他们之间除了同出慈光的联系之外,还有牵着即鹿和师尹。剑之初的拜访多是安静无声的,他会提上一壶酒,殢无伤也不拒绝,俩人便在风漠的片隅,对着那些枯败的残枝对饮。剑之初也知晓殢无伤正在调香,他这次特地捎上一些花草,说这是他在碎云天河种的,当年离开慈光的时候,他把母亲后院的花草种子都带上了,也许其中会有他所需的那一味。他把包着花草的布袋子轻轻地搁在地上,殢无伤朝他看了眼,剑之初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也许是他记忆真的出了差错,他此时忽然意识到,他和即鹿,是完全不像的。

“以前在慈光的时候,”剑之初难得开口,“母亲不大出门,就替师尹打理院子。她很喜欢这些花草,说它们是慈光最美好的东西。”

殢无伤出身渎生暗地,那儿很荒凉,自是没有什么鲜花绿叶的。他印象之中,只有白色的雪绒花,和翠绿的新竹,一者如款款白蝶,像极了即鹿,一者长青不败,就像师尹。殢无伤把布包拆开了,一株一株地拿起来,凑在鼻尖嗅了嗅,他说,还是不对。

剑之初也没有再说话,良久后,他把最后一滴酒饮尽了,才站起身来。他说,师尹的身边,总有一股特别的气味……他又看向殢无伤,轻声道,那味道,却不属于他自己。

殢无伤的动作停了停,剑之初随后离去,目送着他的背影,风漠开始飘雪,仿佛天地间又只剩下了无尽的白色。雪是好的,如此无瑕,不悲不喜,潇潇洒洒。殢无伤朝后靠了靠,他把身子蜷缩在大氅里。他似乎又看见了师尹,对方无声地坐下,靠着殢无伤,侧头看着寂井浮廊静静飘落的雪,他说,无伤,你不必如此。

何出此言。

你的心太沉。无衣师尹说,你的心本不该这么沉的,你应该放下……他伸出手,去接那些雪片,你本是这些雪,无瑕而冷漠,也该潇潇洒洒。无衣师尹低声道,你已经自由了。

自由吗?殢无伤想,自由的意义是什么?倘若心变轻了,能轻易飞走,这便是自由吗?不是。即便他的心成为雪,成为烟,也终究是无法摆脱的。因为他的心口早就种下一根竹,而那细密缠绕的根,却不仅拴住了他的心,还拴住了他的魂。

竹与香一样,染上一点,便是全部。他早该明白这一切,可直到血淋淋的死亡来临,那块坚实的土壤才被掀开——殢无伤的手停留在他的肩膀处,迟迟没有落下,他很想再追问些什么,问得更清楚些,他想知道一切的缘由,他想知道那千言万语之中,到底藏匿着何等的真实,他想知道那欠缺的气味究竟是什么。是血的味道吗?因为师尹周身漫着血味,那些沉重的血腥气拖着他,才叫他的步子一次比一次艰难。可答案却又不止如此,殢无伤模糊地想,他是明白的……

他是明白的。师尹也是明白的,只是他们谁也不提。

因为梦又该醒了。

 

但雪似乎仍在下。

 

他觉得倦了,便靠着门扉,任由雪珠沾上他的眼睫,他的脖颈,他的鼻尖。殢无伤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雪似乎更密了,但他却没有感到冷。

殢无伤偏过头,恍惚间,仿佛一柄伞横上头顶,深紫的衣摆垂落下来,染着熟悉的香气。

 

 

FIN


距离第一篇殢师好像也差不多一年,不容易,今年也非常爱他们。

文内提到的另一名剑者是冷别赋,来自我另一篇文:燕鹄

祝福自家的念尹和莫离,一辈子不要分开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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