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

黄昏，当踏上黑暗的路途，  
我们黯然的形象在前方若隐若现。

 

 

双重黑夜

 

 

 

花泽辉气猛然发觉自己失明了。

他坐起，又躺下，两只手抓空般地摸索着，手掌擦过床单，接着狼狈地磕在坚实的床头柜上，木头冷硬的触感令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随后他又摸向自己的脸，嘴唇，鼻梁，脸颊，眼睑，花泽怔怔地坐在那儿，一个极为细小的声音在他耳边扩大，那步伐愈加逼近，不疾不徐，随后便停留在他的身边。

对方开口便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果然。”

果然什么？花泽辉气皱起眉头，岛崎仿佛并不惊讶于他的状况——即便花泽辉气这会儿根本不晓得自己究竟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因为眼前只有浓郁的黑暗，层层叠叠，只有当他顺着那声音转过头的时候，他才从那丝丝的黑夜里捕捉到点滴的光亮。那种光很奇特，泛着一种银绿色，就如毒蛇光洁的鳞片，在暗处吐着信子，悄无声息，但花泽的反应很快，他意识到那是岛崎的超能力，犹如被水流淹没的珠宝原石，闪烁的荧光刺得他眼睛发胀。他的听力仿佛骤然间变得极为敏锐，那团暗沉沉的光挪了过来，冰冷的手猝不及防地盖在他的眼睑上：“黑暗的滋味如何？”

不甚愉快的提问，很糟糕。花泽想，最糟糕的是，这种时候他最不想遇到的，便是岛崎。他不晓得现在是白天黑夜，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因为先前太过于疲倦，因此超能力短暂的反噬，从而令他暂时失去了视力——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格外的冷静。他已经一个人面对过太多，这也不过是一件小小的突发状况……对，一件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

花泽辉气拍开了岛崎的手，对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那团光也屏息待在一旁，但花泽仍旧能够捕捉到那追随的视线，但这很奇怪，岛崎是盲人，他属于这片黑夜，花泽猜想这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他摸索着周遭的家具，试图翻身下床，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他被岛崎猛地抓住了手腕，一股天旋地转的力量将他吞没，蛇贴了过来，幽绿的色泽慢慢地朝他扩散。

“做什么？”花泽语气冷淡，嗓音沙哑，“这是我的家。”

“你的？”

岛崎收紧了自己的力道，花泽虽然看不见，却能完美地想象出他的表情。

“你的？”

他微笑，同时低头。花泽辉气在超能力的掌控上并不是这个成年人的对手，他很强，并擅长捕猎，就如蜘蛛一般，勾着千丝万缕的网，慢条斯理地将他裹紧。他感到耳畔传来一阵灼烫的呼吸，随后便是一阵紧贴着身子的烫意。花泽的视野被浮起的绿色所侵吞，粗枝中的幽暗气息悬浮在他的面庞周围。他感觉黑暗仿佛活了过来，振动翅膀，温顺轻柔地流血，光被一缕缕地撕开，从开花的的刺藜上慢慢滴落。

你的家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吗？没有。你的白昼现在还有意义吗？没有。岛崎的手掌擦过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朝下抚摸，轻柔地扼在他的咽喉处。你的一切还有意义吗？没有。白天黑夜，寒冷炙热，孤独热闹于你而言，都已经没有意义，一处房顶，一处楼梯，一处门，在黑暗面前毫无意义——是吧，花泽辉气？可是黑暗却让你更为明亮。

他浑身陷入一个收紧的怀抱，湿热的舌在颈畔摩挲。花泽忽然感到一阵战栗，自他心口最细小的那处裂缝开始，猛烈地回荡起狂风，砂砾吞卷了他的思绪，一块坚硬的石头该如何被磨去棱角？冲刷与风雨，黑暗与孤寂。

他屏住呼吸；他的下颌被紧紧抓住，随后一个带着侵略的吻袭了上来。花泽想，自己这会儿是闭着眼睛的，因此他瞧不见那片银绿了，而他真正地沉入了一片黑暗里。只有他自己的一颗心在顽强的闪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