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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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噬骨

  • 苍金,原作背景含大量私设注意,全是脑补的,随便看看


 

不可噬骨


 

 

 

金鎏影相当的人如其名,即便日子过了这么久,即便他的名字换成昭穆尊,苍也偶尔会怀念起第一次念出这名字的滋味。金鎏影,璀璨耀目,熠熠生辉,说出口时仿佛舌尖也跳着光,不过光捉不了,摸不着,自然也吞不下,只是从指间流走,瞬刻便没了影。

在苍的印象中,金鎏影约莫就是这般捉摸不定的,想看的时候仿佛总是瞧不见他,可偏偏又能在无意间的时候发觉他的踪迹,和玄宗那水塘里的锦鲤差不多。玄宗院内有一个水塘,年岁久远,里头的锦鲤也大多是千百岁的年纪,早该成精了。不过它们游得很慢,不疾不徐的,反正道境这儿水土不错,滋养得好,水塘里又没有其他天敌,每次苍远远一瞥,都能发觉锦鲤们游得正欢。其他鲤鱼皆是隐隐泛红,偏偏有一尾灿烂如金,鳞片像是用金丝细细编织的,阳光下总是一闪一闪,颇为惹眼。只是苍朝池子边走过去,这尾锦鲤总是溜得很快,倏地就跑远了。

苍对此也很无奈,但他并不计较,哪怕他手中拿着鱼食,它也不愿过来。苍想鱼也是有性子的,因此他也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听着水池里翻腾出哗啦啦的声响,阳光斜斜地落下来,碎在池面上,就属那不肯靠近的金色锦鲤最为亮眼。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听旁边传来脚步声,那群精明的鲤鱼哗的又散开了,苍回头就看到金鎏影,揣着鱼食,看来也是这儿的常客了。他将衣袖撩起,蹲下身去,那锦鲤就摇着尾巴游了过来,脊背像细琢的一根金钗。金鎏影将手中的鱼食一点点地丢下去,苍也不挪脚,就这么看着他,好半天后他说,这倒是稀奇,它平素不近人。

它怕是不近你而已。金鎏影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灰,又朝他扫过一眼,眉毛挑起,语气有那么几分微妙的得意。苍笑了笑,很是淡然地说:“这鱼和你很亲。”

“这是天生的,羡慕不来。”金鎏影回答,“不过我也挺奇怪,你怎么会不讨鱼的喜欢呢?”

他也没等苍回答,便转身走了。苍又看了一眼那尾锦鲤,它施施然地甩甩尾巴,随着水波涟漪游向深处,随后没了影子。而那之后,苍发觉,自己总是能撞上金鎏影的,但只要他站在水池边,金鎏影就不会走上前,他只是在后头的树林里待着,等到苍走了,他才会过去。

他可能觉得自己藏得很好。苍一边喂鱼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但其实就和这尾金鱼一样,哪怕潜得再深,光一晃,就再也藏不住了。而那时候苍深切地觉得,金鎏影是个看似精明,却丝毫不会掩藏的人,他也许以为连自己的躲避目光都敛得很深,实则不然。

但苍看破不说破——他始终都是如此,那尾不肯接近的锦鲤在阳光下晃了晃,又慢慢游走了。

 

 

苍一直以来被视为首位,既是如此,他也从不推脱,首位的能人要有担当,有才干,这一切他都有;他还有许多其他优秀的特质,内敛持静,谨慎沉稳,总而言之,苍之一字,拥有无限的可能。这一点金鎏影表示出了相当的不屑,但他只是将它藏在心里。苍的本领人尽皆知,金鎏影也知晓得透彻,不过除却紫荆衣,也没什么人了解他的那些小心思,毕竟他在众人眼中,就是讲经论道、刻苦努力的金师兄。金鎏影辨不清自己这种念头的来源,也不知究竟是哪一刻,兴许是他无意间见过的苍的眼神,兴许是一句普通的问候,兴许是一声喟叹,一句旁人的闲言碎语……总而言之,这恼人的种子就在他心里埋下了,渐渐抽根发芽,这如一块污浊的血斑,日子久了,只会越来越深,到最后,就干脆刻在了骨头上。金鎏影不愿去思考,他就继续念书,他无从调节这种情绪,也只能任由它发展,像是时间久了就能自己烂干净似的。

但疮疤毕竟是疮疤,回避并不能使它变得更好,用层层叠叠的布盖了,也不过是自欺欺人,那腐臭的味儿仍旧会冒出来,挠得人心口发胀。金鎏影毫无办法,他放任自流,干脆就更是努力地看书。因此紫荆衣老忍不住说他,你每次都挑灯夜读,蜡烛不费钱啊,你不嫌眼睛疼,我还嫌睡不稳呢!于是金鎏影干脆将屏风一拽,帘子一拉,又把蜡烛吹了,说今天开始他就借着月光念书。紫荆衣本以为他是说笑,没想到金鎏影当真在窗边读书读了一夜,愣是没点蜡烛,结果夜深露浓,金鎏影便感染了风寒,早课一结束,那鼻尖眼眶都红了。

紫荆衣实在受不了,说你今天就回房休息吧,别再跑出来瞎闹腾了,我和师尊去说说。金鎏影把书袋子一提,说那哪行,但他走两步路就开始晃,紫荆衣忙不迭地把人一拽,伸手一探,好极了,和烤山芋似的烫手,不由分说地拖着人回房间躺着。金鎏影还想抵抗两句,紫荆衣眉毛一挑,眼睛一瞪,说你敢从这张床上爬起来,我就把这事儿告诉玄宗其他人,说有个傻子半夜开窗念书硬是给冻出病了,看你在玄宗其他弟子跟前怎么维持金师兄的风范。金鎏影到底是死要面子的,他只好含糊地应了声,认命地合上了眼睛。

可病来如山倒,金鎏影一闭眼,那叫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几乎昏了过去。苍跨进门的时候,也没料到金鎏影就这么躺着,一头冷汗,面色苍白,而他只是顺路经过,发觉这门虚掩着,忧心哪个弟子太过于马虎,想顺手把门锁紧,却正好撞上金鎏影这么病着,看起来特别虚弱,像晒焉了的杜鹃花。

苍转头看了一眼,门没关紧,窗也没关紧,他自是不晓得紫荆衣出去得匆忙,就给忘得一干二净,冷风钻进来,金鎏影在床上无意识地一哆嗦。苍想了想,好人是要做到底,他便去关窗,风又猛地窜进来,打乱了金鎏影搁在桌上的书,里头夹着好几张纸页飞散,飘得一屋子都是。苍弯腰去捡,金鎏影的字是很漂亮的,和他人一样,笔法精致,他写了几行都是经文,苍一张一张地去叠好,拾起最后一张的时候,看到上头一团浅淡的墨痕,柔软的笔尖没能掩盖下头的字痕。

他写的是一个‘苍’字。

 

金鎏影当然是不会知道,自己的秘密就这么悄然地暴露,赤裸地躺在了别人的目光下,哪怕他死了,他也不曾知晓苍进过他的房间,捡起过他的书,看到那个没有来得及毁尸灭迹的字……他不知道。他依然和苍保持距离,看到他去喂鱼,宁可在树林子里喂蚊子,也不想和他靠肩站,哪怕他无数次地觉得苍的目光转了过来,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似的,在那会儿,他本能地扭过头去,仿佛要躲避那个眼神,苍的目光总带着一股睥睨万物的味儿,让他很厌烦。他厌烦的不只是这种目光中带着的怜悯和无情,他厌烦的是这目光里看似容纳一切,却偏偏什么都不曾留下踪迹,包括他自己。

其实也就是各方面比自己好一点儿而已。仅此而已。

金鎏影相当地擅长自欺欺人,这几乎是一种天赋,有些事实说久了,就能成真,有些事儿一旦试图遗忘,也能彻底抛却。他日复一日地念书,日复一日地想要在蛛丝马迹中寻得胜利的契机,哪怕只是别人口中一句轻描淡写的称扬;他日复一日地精进武艺,研习阵法,但他不晓得自己已经十分夺目了。他似乎忘却了自己是金鎏影,明亮闪耀的,他将自己框进了一块方寸的黑影里,紫荆衣见他这样,也只能摇头叹气——他心中再透彻,却也无能为力。

金鎏影有时候想,至少玄宗那池子里的锦鲤不喜欢他,他还是胜过他一筹;这几乎是一个让他得意的小秘密。他对此很珍惜,这显得有些幼稚——毕竟一条鱼哪会懂那么多?但金鎏影偶然溜过去,一人与那锦鲤独处的时候,还会叨念着,别靠近苍,听到没?

鱼浮上来冒了泡,又慢腾腾地沉下去。

金鎏影挺开心的,他心情变得很好,练武念书依然十分勤奋,仿佛之后的日子也会变得更美好。苍这时候又想说,金鎏影心里头的事儿藏不住,他的眼神实在太容易看透,甚至有些傻。他一边喝茶一边看经书的时候忽然说,其实锦鲤有什么用?一旁的赤云染正在练琴,听了之后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师兄,不明所以地回答:“锦鲤……漂亮?还吉祥,讨口彩。”

“也是。”苍回答,“这也就够了。”

赤云染和白雪飘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也不晓得自己的师兄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相顾无言了会儿,就继续练琴去了。苍想了想,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便继续朝水塘走去。这次他到的时候,金鎏影还没来,苍难能可贵地蹲下身,挽起衣袖去拨弄池水,他鲜少这么做,但那些千年鲤鱼还是卖他面子,游过来亲近。他蹲着弄了半天,又站起身来,他瞥见金鎏影又来了,苍甩甩手,将水珠甩到池子里,阳光下,碎金子似的光晃悠着,看起来像是那尾金鱼朝他游来。

金鎏影转身就走了,再过了几日,苍发觉他再也没有来过。苍不明白是何缘由,后来一想,四奇选拔将至,认真如金鎏影,怕是死命地去啃书练习去了。苍难得笑了笑,金鎏影那些小心思其实也不算什么,也许之后就好了。他那会儿还不愿去涉足,去动用那些本领,窥天机,算天命之类的……他还是很安宁的,哪怕他这阵子睡得莫名不踏实。苍又夜半起身,看到那头的窗户开着,月光漫入,一片皎洁,虽是轮廓不清,但还是清透美好。

可偏偏又过了几日,玄宗选拔四奇,金鎏影落选。苍站在那头,那天天气好极了,万里无云的,没云就挡不住光,就将人的情绪全都晒在了太阳底下。苍看得很清楚,那种目光叫不甘愿,八成和他划去那个‘苍’字的心情是一样的。但他也知道,金鎏影这会儿在心里抹去的,不只是一个苍字了,那道深深的墨痕正在抹去整个玄宗。苍那天心思难得沉了些,他走走停停,又走到了水池子边,他的鱼食撒下去,一片死寂。

 

鱼全死了。

 

 

一朝叛变,终为白骨。苍站在玄宗的门前,金鎏影死在他手中,一地都是血,很是骇人。苍也不知自己何时见多了血,他似乎本就没有不习惯的时候,只要出现,他就能接受——他的心胸十分宽广。说万物不曾在他眼中留痕,似乎也是正确的,但他看着那尸体,却又背过身去。

金鎏影逃了很久,他和紫荆衣一同叛变到如今被死去,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久到苍自己都记不清这其中有多少岁月。他对他的印象仍旧还停留在那个池塘,因此苍迈动步子,他明明还带着一身血气,却又自若地返回了玄宗。这里许多事物也没什么变化,照样干干净净的。道院仍旧在那儿,林子也仍旧在那儿,那水塘也仍旧在那儿。但他知道那池子早就干了,里头的鱼死得干干净净,连鱼骨都没有留下。

他又想起金鎏影死前钻心腕骨的诅咒:吾对你与玄宗的厌恶,永远也不会消逝!

永远。永远!

苍对此不置可否,这个字眼过于漫长……他无从排解。其实他觉得金鎏影仍旧是有那么点儿不同的——毕竟太夺目的事物,不论美丑善恶,总能让人觉得眼睛刺痛。他也有很多问题想好好问问他,他只能站在池子边。他想说那条鱼其实到最后也没真正靠近他,他知道金鎏影是看错了,那只是阳光太过于明亮罢了,但他无法开口。

反正那条鱼之后也死了,死在金鎏影手里。是是非非,恩怨纠葛,怨恨本就没有开始,它只会拥有结束。它也不会消逝……它只会盘桓,如光中之影,如那水面上亮晶晶的一丝碎屑,只要合上眼,就什么都没了。

苍闭上了眼睛,但他发觉阳光太刺眼,他合眼的时候,跟前泛起一抹白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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