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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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星辰

  • 安雷,主au,参考见文末



失落的星辰


 

 

安迷修静静地站在窗边。在最庞大的卫星的右侧边缘,每到午夜来临,便会出现一条清晰的银盘曲线,只要视力正常,谁都可以轻而易举找到它。这是一片诸山环绕的大片海洋,也是卫星上最壮丽的海洋之一,称为危海——危险之海。它的直径长达三百英里,几乎完全被巍峨的环状山脉所包围,那个名字太有诱惑力,当然,对于安迷修也同样如此。他明白自己应当返回船舱,但每一次他都能在角落的那一头看到雷狮——雷狮的父亲是这艘航行舰的舰长,他看起来总是警戒的,安迷修很少有和他说话的机会,但很多次,当他从这儿偷偷离开的时候,雷狮总能和他撞上视线,接着他们彼此沉默不语,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巧合。

安迷修很难形容雷狮究竟给人一种什么感觉,倒不如说,这一切充满了他的臆测。作为舰船的大副,安迷修与舰长打交道的机会也很多,但阴差阳错地,他总是很难和雷狮搭上话。雷狮身边总跟着几个人,安迷修记得他们的名字,有一个还是他的弟弟,他们一同出动的时候,总能让舰船上大部分的姑娘流连忘返。而雷狮本人也是风云人物,他好像总在煽动一些年轻人,大谈特谈一些自由主义,安迷修并不介意,这是无聊生活中的调味剂,他们的航行会一直深入,直到银河系的尽头,这或许需要度过几百个银河周年。

对于安迷修而言,一切都显得那么规规矩矩、按部就班,自打离开毁灭的母星,他便一直待在这艘舰船上了。刚踏上舰船的时候,他还很小,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但他仍旧明白,这儿会成为他第二个、直至死亡也无法离开的家。他遵从着这里的每一条规则和法度,风度翩翩,待人有礼,是个标准的绅士。他和大多数乘客关系不错,偶尔也有姑娘乐意和他说说话,不过每一次,都多少让安迷修感到些许的失望。比如今天有个小姑娘告诉他:安迷修,你知道吗,我昨晚上看到雷狮待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那么晚还不睡觉吗?”安迷修无奈地说道。小姑娘摇了摇头:“我正好出来倒杯水,雷狮就一直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他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对方大概是想让他帮忙牵线搭桥,好和雷狮更接近一些。女孩儿的愿望总是要极力满足的,安迷修想也没想地便点头,答应得无比爽快。接着他便成天记着这件事儿,不能忘记去问问雷狮、不能忘记,不能忘记——以至于他出现在午夜的走廊上的时候,他第一次向站在另一头的雷狮开口了:“你在看什么?”

雷狮像是惊讶于他居然会和自己搭话似的,一脸错愕地转过头来。安迷修惊觉自己好似说错了话,顿时有点儿尴尬:“我之前一直看到你在这里,所以……”

“你猜我在看什么?”雷狮挑挑眉,他总算完全转过了身子,半抱着手臂看他。舰船外头有成千上万颗星星呢,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什么?但雷狮紫红色的眼睛紧迫地盯着他,安迷修一愣,回答竟脱口而出:“危海?”

雷狮半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你也对危海感兴趣?”

安迷修这才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猜中了。雷狮和他一样,待在这儿都是为了观赏那片浩荡的、宽阔的危险之海。安迷修点了点头,要知道对方方才的目光敏锐凶猛得可怕,就像一头黑豹子似的,随时都会攻击他的喉管。安迷修甚至无意识地戒备起来,他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好似攥着把瞧不见的剑。雷狮又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看不出来嘛!”雷狮将双手背在脑后,轻松地说道,“在这艘船上,还有第二个这么有野心的家伙。”

 

安迷修琢磨着他的言下之意,以至于他成功地失眠了。危海是一个迷人的名字,安迷修想,人对一切危险且具有魅力的东西,都有着接近的本能。外头的宇宙是危险的,但每年都有人偷偷地离开舰船,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星海里,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这几乎是顷刻间覆灭的死亡。但总有人为此前仆后继,毅然决绝地投向宇宙的怀抱。安迷修能够明白这无穷尽的壮丽所带来的震撼,仿佛人的灵魂也会因此沉没,被无限的天空和海洋撕碎。

但这也同样是回归于原始。毕竟人是从星辰的碎屑而来,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分子,都是宇宙的碎片。海洋是子宫的羊水,是孕育的温床,不过这一切都好似一条横亘在他跟前的、无形的铁栏。他无法跨越,他也不想跨越——要知道,彻头彻尾的自由并不会带来什么好事儿。安迷修的心中有一根绝对的标杆,他热爱这艘舰船,他必定会坚定地保护它。

他和雷狮的关系好得突飞猛进,有时候在白天,他们一同走进会议室做例行汇报的时候,雷狮也会冲他点点头。这种感觉不那么糟糕,甚至有点儿出奇地美妙,仿佛安迷修的生活多了另一层意外的惊喜。雷狮确实是个很有个性的家伙,这在整艘船上都极为罕见。安迷修甚至觉得,这仿佛是一个玩笑,雷狮偶尔会嘲笑他,真是个死板到落伍的家伙,看不出你是这么个保守教条的人。安迷修挺想反驳,但他也说不出话来,对比雷狮的话,他的确如此。

“我真的觉得很不能理解。”雷狮不止一次如此说道,“你明明有很多机会,你却非要待在这儿?”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安迷修答得诚恳,“真的。”

 

毕竟在那个夜晚之后,安迷修便时常和雷狮聊起天来。他们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格外亲昵,好像是认识了十多年的老朋友。但安迷修知道,雷狮比自己还要小几岁,他是在这艘船上出生的。和安迷修不同,他并没有见过飞船之外的任何景象,同样的,他也不会知道蓝天、海洋和陆地意味着什么。雷狮和安迷修提起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口吻充满了神奇的憧憬,安迷修便忍不住把他小时候印象模糊的景色一五一十地描绘出来。每当安迷修开始努力形容的时候,他便会发现,雷狮的目光隐隐晃动,这让他觉得有趣,同时也不由得更为认真地观察起来。

雷狮太有意思了,安迷修出乎预料地觉得,对方与他想象中的模样仿佛没有太大的区别。他看起来冷酷,但事实上是个随心至极的家伙——安迷修常常讶异于他脱口而出的狂言,这些念头好像存于另一个世界。这对于安迷修而言,显得过于匪夷所思,雷狮看起来过于洒脱自由,非要说的话,他更像是一个抱着吉他引领狂欢的歌手,而他只适合无穷无尽的掌声,仿佛一切都会在他的力量下燃烧。

安迷修隐约地意识到,自己也许就如那些被宇宙迷惑的人那般,被雷狮深深地折服——这实在太过于奇幻,他们认识得不太久,理念也并不重合,但安迷修仍旧能意识到这种吸引。他偶尔会反复地在脑海内重新勾勒那个站在角隅的背影:注视着危海的雷狮,独自一人,他是黑色的,和外头的宇宙一样。他们往往能够讨论很多东西,雷狮的观点总是很有意思,让安迷修也不得不佩服起来。

 

在这无趣的、日复一日的旅途中,雷狮仿佛是忽然闯进他生活的一个光斑,猛地令他眼花目眩。安迷修没什么朋友,自然也没什么人会和他分享探讨,他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思考,雷狮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事实上他早就出现了,他一直在他的生活里,但安迷修这会儿却有了一种感情牵系的温馨感。他很温柔,在面对雷狮的时候也同样如此,雷狮却仿佛对他的脾气不大满意,一有机会就会忍不住叨念。

但安迷修知道雷狮抱有同样的感情。或许,大概,可能成分有点儿不一样,但触动却是一样的——因为他们一同并肩站在落地窗边,看着遥远的危海的时候,安迷修能从玻璃的倒影中,看到雷狮迷人的眼睛。他们的眼睛重叠在一起,好像一切都陷入了静止。

 

“其实有时候,外头也不那么美好。”安迷修说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总有一天也会伤害到这些星球,这实在是一件很悲伤的事儿。”

“可你真够幸运的。”雷狮耸耸肩,“你好歹是在星球上诞生的,你还见过大海和天空。”

“但这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安迷修回答,“况且,原本的母星早就不再适合人类居住,那些看似湛蓝的海水早就严重超出任何一项指标,就连坚硬的钢铁船只碰到水,没多几天,也会慢慢地被侵蚀腐烂。”

“你真是没有一点儿乐趣。”雷狮扭过头瞪他,“你晓得海盗吗?”

安迷修回忆了会儿,点了点头:“这是曾经在母星历史中存在过的……非正当职业。”

“我的梦想就是做个海盗!”雷狮肆意地说道,他的眼睛仿佛骤然点亮了光辉。这让他整个儿地来了精神,手臂也张了开来,“你不觉得这酷毙了吗?征服大海!这是任何人都会想要得到的事儿。这意味着自由和荣耀,安迷修,我雷狮可不会只待在这种小天地里头,这儿的天空是有界限的,你不觉得压抑吗?”

“不,我不觉得。”安迷修皱了皱眉,他回答得格外婉转,“待在这里,然后按照航行抵达我们的目的地,这对于我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不过是个鸟笼而已,你明白吗?自由,我们是需要出去闯荡的!”雷狮回答,“没有人能够束缚我,哪怕是这艘舰船。”

“可你除了这儿无处可去。”安迷修微微皱眉,他感到有点儿被冒犯了,“我们只有抵达了目的,才会拥有所谓的自由。”

“你真的……”

雷狮猛地吸了口气,忽然一把抓住了安迷修的衣领,他的眼睛蓦地贴近了。安迷修能感到近在咫尺的呼吸,这仿佛要融化他的皮肤,雷狮紧盯着他,他的目光好似要挖进他的心口里。这让他的心脏咚咚直跳,好像马上就要如浆果般裂开。安迷修感到呼吸不顺,他又一次没由来地觉得紧张,这让他握起手,但又被他生硬地展开。

“你明明有双该死的蓝色的眼睛……”他呢喃着,“和大海一样的颜色……”

接着他沉默不语。安迷修眨了眨眼睛,他看着雷狮,雷狮也望着他。他的背后是危海,三百英里,安迷修却知道这三百英里也无法容纳雷狮的心。他忽然觉得有些事儿他得说个明白,于是他动了动嘴唇,但雷狮抬起手制止了他的举动。

“听着,”雷狮说道,“你真像个遵守守则的骑士,有时候甚至显得愚蠢。”

“你明明拥有一切让人值得羡慕的东西。”安迷修低下头看他,“这艘船会是你的,你会拥有一切,可你却还是贪心地去追逐一些不可及的东西……”

“你难道不明白吗?人只有贪婪才会不断地朝前行。”雷狮的手指猛地用力,迫使他的脸凑得更近了些,“人只有拥有无限的欲望,才会不停地朝前,朝前,才会去拥有更好的东西,无论是天空还是大海,还是自由,只要我想拥有,便一定会得到。”

安迷修睁大了眼睛,他忽然感到嘴唇一疼,一股奇异的滚烫感冲了上来。雷狮狠狠地咬了咬他的下唇,这仿佛是个吻,但又不那么像——总而言之,安迷修的确一头雾水。但雷狮却在离开的刹那咧嘴笑了笑,他的目光透着狡黠和傲慢,好像他终于咬到了猎物的喉管。

包括你。他轻声说道。你知道吗,要得到一件东西的话,必定要让它拥有自己的痕迹,无论是大海,还是岩石,还是人,雷狮勾勾嘴角,你懂吗?

 

安迷修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听到刺耳的警报声,将整个船舱淹没在红色的海洋里。走廊上的人都匆匆忙忙,一脸慌乱,他急忙披了件衣服,拦住一个下属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儿。那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好半天后才说道,雷狮少爷和他的几个朋友,撬开了仓库的预备航行器,直接从备用门那儿离开了。

“什么?”安迷修瞪大了眼睛,“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无法回答。安迷修猜到了答案。他折身跑向了后头的玻璃,下唇伤口刚刚愈合,又被安迷修自己咬开了。他知道他会走进那片漫长的黑夜,他会走进那片大海,因为安迷修明白,他是浪涛,是水流,是狂风——而这一切,都是无法牢握在手心里的东西。

 

FIN

 

*危海来自《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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