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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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血统

  •  苍金;向哨设定,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设定,赶个九月的末班车


坏血统

 

他抬起头,跟前的灯明晃晃地刺着他的眼睛,剪断了他大脑中沉睡的弦。桌上只有一杯水,叫他干灼的咽喉本能地发烫。金鎏影迷糊地转过脑袋,耳边传来一阵极为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后——旋即停止。他能辨认这步伐的来源,这让他瞬间惊醒,同时绷紧身子,那双步子在门的那头停了停,随后有一只手按了上来。

金鎏影对此感到焦虑,但他很快意识到此时的现状并不容许他失去冷静。他的后颈泛着一种强烈的酸麻感,药劲未退,想也知道是苍的手笔。玄宗寻找他已经有五年,五年前他与紫荆衣一走了之,同时卷走了玄宗的大量研究机密,转手以高价卖给了异度魔界,而先前为了断绝苦境的渠道,他和紫荆衣联手主导,设计了素还真和谈无欲。老实说金鎏影并不介意玄宗到底是如何度过这五年的,毕竟对他来说,这远远比不上苍拧起的眉头。

能让苍感到有那么一丝不快,他心中钻出的快乐就如毒品似的,令人上瘾。

金鎏影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试图让脑袋恢复清醒。和五年前不同,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向导。离开玄宗后没多久,金鎏影便去了长生殿,动了个不大不小的手术——手术本身说着很简单,人为改变体质是长生殿素来的研究方向,金鎏影勇敢地成为了上手术台的第一批实验者,他在脖颈处埋了一枚芯片,同时通过换血手术进行疏导,生生地将他的体质从哨兵转变为了向导。紫荆衣对此抱怨已久,但他无可奈何: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看着温文尔雅的金鎏影,骨子里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倔来得狠,这几乎是深入骨髓的恶疾,他曾经挨着金鎏影坐下,口吻不快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点?

那会儿他手里拿着一听酒,金鎏影盯着那易拉罐的边缘看了会儿,直到那滴冰凉的水珠滑下:“什么时候酒喝不醉人了,我们就都能清醒了。”

“好笑!”紫荆衣咕哝了声,冷不丁地将冰似的酒罐子贴在他脸上,“算了,我们还是想想之后该怎么办比较好。”

他的脑袋又是一阵刺痛,金鎏影垂下头,被制住的双臂隐隐发抖,而脖颈处传来的疼痛仿佛愈加剧烈。他只能勉强记得一些模糊的轮廓——在进行完第三次交易后,他试图离开仓库,却被苍拦了个正着,他虽说已经改变了自己的体质,不如哨兵那般容易被精神波影响,但还是在与苍的较劲中输得彻底。苍的精神世界犹如大海的浪涛一般汹涌,掠出的精神体则是一只凶猛的鹰,金鎏影尝过那种被压迫的滋味,他像是被用力地按到海底,水浪如千钧般,沉得叫他喘不上气,他自己是一只美丽的极乐鸟,可双翼一旦湿透,便再也无力飞翔。

就如此时。

金鎏影听见开门的声音,极为细微,像是果壳裂开。他瞥见那双擦拭得极为干净的皮鞋,随后步伐慢慢地像自己挪近。当对方停在他跟前的时候,金鎏影瞬刻间甩开了手臂上的绳索,明亮的匕首在他的手中泛着银光,但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并没有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苍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偏过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朝后一折,匕首‘嘭’地摔在地上,金鎏影的手登时一麻,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庞大的威压已然压下,他只觉得肩膀似是被两块巨石碾过,但他很快意识到苍甚至没有费劲去制住他的胳膊,这份威压来源于他压倒性的精神波,而这让金鎏影惶然意识到自己脖颈里的芯片已经被取出,慢慢恢复的敏锐触感,尖锐强烈的刺痛正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猛地一颤,冷汗顺着额角朝下淌,随后是一记清脆的爆裂声。

摆在跟前的玻璃杯碎成了数块,里头的纯净水迅速扩散,尔后渐渐静止,流动的速度在金鎏影的眼底变得尤为缓慢,他盯着那杯残余的水看了一会儿,好半天后才喘了口气,声音沙哑:“我口渴了。”

苍并没有什么动静,他一如往常那般冷静。金鎏影将自己散乱的头发拨至耳后,又沉沉地说道:“你拿走了我的芯片。”

“你的做法让人很惊讶。”苍走到他身旁,靠着桌沿站着,某个晶莹的东西在他的手指处反出一道光,“长生殿的设想也很超前。”

“哈,”金鎏影笑了声,勉强地支撑自己抬头,他辨认出那是属于自己的芯片,“你也终于有承认不足的时候了?”

“至少不在此时。”苍低声道,他将那枚小小的芯片比到眼前,透过日光灯看它,“这么个小东西,能把你变得面目全非——”他收回手,又瞥过眼,“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伤透了很多人的心。”

这番话本该是柔软的,但苍的口吻冰冷,仿佛他将自己撇除在外,他并非是那众人中的一员。金鎏影明白他所指的人是谁,赭杉军,或是墨尘音。毕竟当时他离开玄宗的时候,异度魔界和玄宗起了冲突,赭杉军因此受创,身为哨兵的他,大脑因精神波影响而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这几年全靠墨尘音这个向导的治疗和引导才能保持基本的稳定。金鎏影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功夫去了解过去的事儿,但苍显然对此乐此不疲。他侧过眼,看起来居高临下,而同样的目光,他已经面对过无数次。

金鎏影努力地想要挪动身子,这个姿态过于狼狈了,可苍的威压仍在。他看似漫不经心,却时刻盯着他的一言一行,哪怕只是想要动动手指,都足够让金鎏影浑身发汗。他此时体质混乱,就像一个豆荚正被一双手按着,残忍地将其剥开,任何细小的动静都叫他感到痛苦,但痛苦的根源却好端端地站在他跟前,仍如往常般淡然从容。

可恨。

金鎏影的脑袋里骤然冒出这两个字眼,火一般地割开他的思绪,他感到昏沉,却依然坚持地凝望着苍。苍将手一翻,芯片落进他的口袋,随后垂下眼说道:“我很惊讶你不仅改名换姓,甚至还试图摆脱哨兵的身份,我知道哪怕就长生殿的技术来说,也需要极大的风险,芯片提供的神经刺激对于改变本身来说很有限,所以与之搭配的是换血手术。”他顿了顿,语气平和地像是在讨论今天的晚餐,“没想到紫荆衣会同意你这么冒险。”

“你到底想说什么?”金鎏影的声音很低,“如果想要数落罪状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他的头很晕,苍的声音无疑起到了反效果,对于金鎏影来说,哨兵的本能在苏醒,就好比敲开壳的鸡蛋,任何一点儿动静都能让他焦躁得想要逃出房间,无限扩大的声响激荡在他的脑海。但他动弹不得,即便是源自自己的呼吸都令他的胸腔泛出阵阵钝痛,金鎏影费劲地眨了眨眼睛,在下一秒,苍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双腿登时一软,但那股倔劲支撑着他,迫使他抬起头来。

“我只有一个问题。”苍单手支着桌板,“你据实回答即可。”

这无疑是一场审讯——金鎏影对苍的手段心知肚明,身为玄宗最强大的向导,苍在探查秘密上可谓是信手拈来,即便他不开口,苍也有无数种方法能挖出他想要的答案,这让金鎏影本能地攥起手。

苍的气息近在咫尺,而对于金鎏影来说,这才是迫在眉睫的折磨。他太熟悉苍的精神世界,任何波动都足够让他心智动摇,他愈是想要忍受,便愈是得到压迫,在他曾经还是个完全的哨兵的时候,他便彻底输给了苍。他无法摆脱对方的精神波,哪怕紫荆衣尝试过无数种办法,但兴许他们天生就是相克的,他太容易受到影响,而失去自我控制的结局让他觉得太过于糟糕,甚至是无法原谅。

“那么,”苍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为何要背叛?”

这个提问显然在他的预料之中,金鎏影只觉得可笑。这个答案显而易见……为何要逃离玄宗?他侧过头,迅速地眨了眨眼睛,声音很低:“这需要理由吗?”

苍仍旧盯着他:“这个答案失格了。”

“你不是有很多办法么,”金鎏影不再看他,语气缓和了一秒,随后染上了讥讽,“这么简单的问题,简直是浪费时间……唔!”

他的确得到了苍直截了当的回应——金鎏影只觉得大脑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足够让他不受控地呻吟出声,他想要捂住脑袋,奈何手却无法抬起,只能紧锁着身子,几乎要将自己团在一起。哨兵过于敏捷的反应力和感知力在此时俨然是受刑的好帮手,金鎏影痛苦地喘了口气,苍的指尖停留在他的眉心,声音不疾不徐:“我们还是有很多合作空间的,鎏影。”

一声‘鎏影’陡然让他的心口漏了一拍,金鎏影猛地抬起头,苍望着他,他的身影几乎要在跟前模糊成数个轮廓,像素描本上擦开的阴影,而随即这份刺痛变得缓慢,周身像是被按进了冰凉的海水。金鎏影打了个颤,这剧烈的反差足够让他感到思绪的崩溃,而他在失神的片刻瞥见苍的精神体,那锐利的目光像是在影子的夹缝中紧盯着他。这让金鎏影刹那间地毛骨悚然,这曾经是他的噩梦,他无数次地梦见过这只玄色的鹰停在窗台,在过去的五年间,他时常神经质地惊醒,但窗外空空如也,只有一阵呼啸的风。

“这……不需要理由,”金鎏影咬住下唇,试图将那幻象从跟前赶走,“你大可以发挥自己的本事,挖掘秘密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鎏影。”苍又低声道,“我希望你亲口回答我。”

倘若忽略跟前的情形的话,他的口吻的确堪称温柔。但这份温柔随着海浪涌上他的心口,旋即扯着他的四肢朝下拖去,金鎏影的呼吸变得急促,与这浪涛的冰凉不同,他感到脑袋发烫,像是落进了岩浆里,一丁点儿细微的动静都足以让他的脑袋翻腾。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必定狼狈极了——他见过太多受到强大向导影响的哨兵,在雇佣兵中,这是非常有效的作战方式,哨兵本身感知敏锐,但这攻击性本身亦是脆弱的把柄,受到精神影响的哨兵会做出许多失控的行径,而这实在太难堪了。他的思绪甚至无法游向正确的轨道,只要他稍稍努力集中精神,苍的海浪便再度打了上来,将砂砾全数冲散。

金鎏影动弹不得,他晓得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苍有无数种叫他生不如死的方法,死在玄宗审讯室的人不少,毕竟在这片区域内,有两名最强大的向导,与苍齐名的,便是万圣岩的一步莲华。他知晓万圣岩曾经成功地扣留了异度魔界最善战的哨兵吞佛童子,而一步莲华也同样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也许我的确会死——金鎏影茫然地想,但这种念头转瞬即逝,心中残存的那丝憎恶又死灰复燃,像是岸边蹿起的一点火星,这冥冥之中又叫他清醒过来。金鎏影搜索着苍的身影,他的视线已经全然模糊,只剩下雪片似的光斑,偏偏在这片光斑中,他的精神体显露出了踪影,极乐鸟艳丽的尾羽掠过他的视线,全然暴露在了惊涛骇浪之下。

不!

金鎏影忽然开始挣扎,这番挣扎足够叫他将下唇咬出血,他甚至感觉不到手臂的疼痛,徒劳的抵抗只能令他全身的高热更为严重。苍看着他,就像看着猎网中扑打翅膀的金丝雀,而这让金鎏影格外恼恨。他试图捕捉苍的眼神,但空白之中,他只能犹如走马灯般片刻地抽取他的目光。他朦胧地瞥见苍俯下身,他的手指凑了过来,带着他的体温,随后贴在他的嘴唇上。

“不要咬伤自己。”他漫不经心地抹去嘴角的血痕,“我还想听清你的回答。”

金鎏影当真想就此拖着苍一同下地狱,但他毫无办法,体质失衡所带来的高热加剧了苍的胁迫,这几乎是互相牵引的,苍愈是释放他的能量,金鎏影体内那部分属于哨兵的血统就叫嚣得越厉害,而这反过来更鲜明地引诱着苍的精神体,猎鹰威胁的目光如利刃,直直地剖开了他的身子。他此时后悔万分——为什么当时离开玄宗的时候,他没有朝苍补上一枪?

“你伤到很多人了。”苍就着桌沿靠坐着,同时托起他绵软无力的手,“赭杉军的状况一直不稳定,墨尘音不得不付出大量精力去维护,你应该很清楚,哨兵的精神世界若是受创,要么成为植物人,要么就陷入疯狂……原本我们的研究资料已经进行到了稳固精神波的程度,结果你带着资料远走高飞,还卖给了异度魔界……”苍顿了顿,将他的手凑到自己的唇边,“你夺走的东西太多了,鎏影。”

金鎏影无法摆脱他的桎梏,他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好半天他喃喃着回答:“我口渴了。”

“水杯就在这里。”苍将碎玻璃扫开,残存的杯底尚有些水痕。金鎏影仰起头,他漂亮的眼睛失焦了片刻,随后又慢慢地,慢慢地浮起光亮。当所有的情绪凝聚在那双眼睛里的时候,金鎏影感到自己在颤抖。他费力地伸出自己的手,试图去够那杯水,但苍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他的感知能力正被侵占,视野仿佛几近颠倒,他的眼睛因此睁大,眼眶也发酸发胀。苍的指甲仿佛要卡进他的皮肤,他脆弱得像一张纸——他被按进了海底,他马上会被撕裂。

金鎏影的大脑痛苦万分,诸多繁杂的回忆涌了上来,诸如他试图摆脱的过去——他想要遗忘的岁月,那些嫉恨怨怼的心绪,像被搓成了一个球,死死地卡在罐子里,只要盖子一掀,就会膨胀跃出。极乐鸟灿金的翅膀划过视线,他嘴唇翕动,却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他感到电流般的触感窜过他的头皮,碾着他的脊柱,他的每一处都如桌上的玻璃碎片,被割裂成诡谲的形状,尖锐地横亘在心口,而这随即泛成一股强烈的灼烫感,金鎏影猛地闭紧眼睛,但苍的手伸了过来,有力托住他的脸,迫使他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回答我。”苍淡淡地说道,手上的力道却截然相反,“你在此已经得到了够多成果,不是吗?”

还有紫荆衣。苍随口提到,你们享受的一切皆让曾经的同胞付出了惨痛代价,鎏影,只要我一用力,你这只眼睛就会彻底失明。他的手指轻轻地挡住了左眼:“你认为用这个换取沉默的代价,是不是还太轻了?”

这实在太具有威胁性,金鎏影明显地颤栗了一下,直到他切实地感受那处传来的胀痛感。苍真的能做到——金鎏影死咬住牙齿,但他并不会求饶。区区一只眼睛而已,这也没什么,哪怕这会非常非常疼……他咽了咽口水,周身的血流仿佛全数集中,他的精神体虽是仍旧维持着那骄傲的模样,但羽毛蓬松,它正感到戒备。

“你真让我失望。”苍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的声音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这也真是让人遗憾。”

他的眼睛当真漂亮,像剔透的宝石,只是看起来太过于碎裂脆弱,却偏偏凝聚着璀璨的光。苍想,其实他也曾无数次地注意到他的目光了,但他习惯于将一切屏蔽在精神屏障外头,包括金鎏影的眼神。这份眼神之中透着太多,他们本不该仅限于此——苍想起他们还未离开塔的时候,一同接受宗主的指导,苍的精神波过强,因此他常常被安排一个人待在训练室,为了有效控制而不得不日积月累地学会敛藏情绪,但无论他藏得多么小心,只要金鎏影出现,对方总会像踩到钉子似的跳起来,仿佛苍的精神波永远无法在他跟前彻底藏匿。

他本以为怒海沧浪的声响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清,直到有一日,他瞥见一只金灿灿的鸟儿掠过深黑的天幕。它消失得太快,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幻影,而苍对此再熟悉不过——他的猎鹰这会儿正面对着它的猎物,同样是他的阶下囚。

这双眼睛是美的。苍也曾经这般称赞过,他说它们很美,美得十分坦诚。他们的精神波似乎生来匹配,即便金鎏影很想否认这一点,却也无法掩盖事实。他总能捕捉到苍无处不在的动静,就像他无论走到何处,苍也总能第一时间觉察他的踪迹。往好听点说,这叫缘分,但金鎏影嫌恶这层关系——尤其是塔曾经做出指令,随后才会迎来一系列混乱不堪的糟糕回忆。他们曾经拥有过彼此,短暂热烈的,却像是在岩浆中翻腾,浸没的身躯尚且完好,顷刻之间只剩白骨。

他只是想要逃离。他痛恨这一切——这该死的,和苍有关的一切。他恨不得将他的名字咬碎,碾成齑粉,四散进空气,他只想摆脱,想要挣离,想要割开一切紧密的联系,即便这会让他鲜血淋漓的,他也在所不惜。

金鎏影的额头满是冷汗,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不肯松口。这实在是一种无用功的可笑行径,他的沉默没有任何意义,苍早就知道了许多秘密,金鎏影的芯片能透露许多答案,但他偏偏不愿,宁可在这种煎熬的状态下面对苍的威胁,却也不肯垂下头,哪怕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悔恨与歉意。他的眼中明明有恐惧,但这丝恐惧于金鎏影而言,远不足以战胜他那可笑固执的自尊。

为什么?想必金鎏影自己也同样在质问,当苍的指尖力道加重,他难以压制,下唇再次泛出血痕。那抹鲜红刺痛了苍的眼睛,他只要再施加那么一点点的力气,这双恼人的眼睛就会失去光辉——

而就在这瞬间,他口袋中的通讯器铃声大作,苍的手松开了,金鎏影猛地松懈下来,汗水甚至打湿了他深蓝色的眼睫。苍朝他瞥了一眼,他将通讯器翻开,上头的字闪烁得太快,金鎏影酸胀的眼睛无法看清,这份陡然消失的戒备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似是要缓和方才过于紧张的情绪。苍迅速地回复了什么,金鎏影无暇顾及,他只能将全身的重量依托在这张金属椅子上。因为他的体温,椅子也变得滚烫,苍再度走过来的时候,那股浪涛拍打的声响又一次在脑内回荡。

“很遗憾,”苍说,“紫荆衣的据点也被发现了。”

金鎏影双眼空茫,他的睫毛动了动,好半天后才从喉间挤出一丝笑来。他的笑声本是很低的,但随后愈加明晰,沙哑破碎的笑声刮着苍的耳膜。苍垂目望着他,金鎏影看起来如此难堪,而他自己,一身制服干干净净,甚至没有什么褶皱的痕迹。

“我口渴了。”金鎏影重复道,他不再去看苍,只是偏过头,凌乱的金发挡住了他的脸,阴影划出一道氤氲的暗痕。苍伸手拿过那半截玻璃杯,俯身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移向了金鎏影的胸膛,那里跳动着赤裸而又有力的心脏。

也许全身上下只有这颗心还跳得真实了,苍想,可是甚至连里头流经的血液都是虚假的。他试图用视线追索着金鎏影身上每一处残留的痕迹,同时将水杯粗暴地靠过去。金鎏影的嘴角渗出血痕,他在饮水的阵痛中发出压抑的呻吟,随后苍将杯子扔开,血腥气的吻盖了上来。他终究无法逃离,只能昂首接受,被迫接纳这个吻的掠夺,苍并不客气,他毫不介意地将他未愈合的创口咬得更深,这份淡漠的无情叫金鎏影刹那止息的心绪又燃烧起来。这份温情是背离的,他的热度仓促鲁莽,相随的爱抚甚至有点儿虚幻——但它却又的的确确地在那里,紧紧相连。

他冷极了。金鎏影想,为何这般冷,冷得像是躺在长生殿的手术台上。当手术台的光打下,隔着口罩的研究者没有表情地望着他,他们再度重复着询问,你是否愿意接受这个实验,这意味着不可逆。倘若脱离那枚芯片,只会得到无尽的痛苦——这几乎不言而喻。抛却曾经拥有的一切,就如将苹果剖开,细腻残忍地挖走里头的核。但金鎏影终究点了头,苍覆上的影子让他不得不直面内心腐烂的疮疤。金鎏影感到自己的额角浮出汗水,他的头也扬了起来,黑漆漆的天花板旋转般的映入他的眼底,色彩斑斓,好似被压碎的玻璃彩窗。

良久后苍离开了他的嘴唇,血的味道尚残存在口腔中。苍将玻璃杯扔到了一旁,清脆的碎响叫金鎏影瞥过眼,带着他鲜红血点的玻璃在角落,慢慢地滑落下去。那血像是还会继续流淌,在他的眼中静静地扩散,一丝丝地,如一株鲜艳的菌类,在阴暗的墙角盘踞,好似病毒无声地蔓延。

“我仍旧口渴。”金鎏影喃喃道,“能给我一杯水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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