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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途

  • 罗黄/黄罗无差,原作向的小短篇,泉哥生日快乐~



 

默途

罗黄/黄罗

 

 

 

黄泉刚进天都那会儿,这独来独往的性子很不招人喜欢,但他并不在乎,因为他至始至终目标明确,他人的评判如何,对他来说只是拍拍就散的灰土。他第一回陪罗喉喝酒的时候是在天台,天台是个好地方,很适合讲些哲学问题,不过那次他听腻了,罗喉也意外地懒得说,两个人默然站了会儿,黄泉说你喝不喝酒,罗喉没拒绝。结果真的把酒拎上来,黄泉喝半坛罗喉喝一坛,等到黄泉磨磨蹭蹭搁下酒坛子,罗喉旁边已经掀了好几块红绸布,但他仍旧气定神闲,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黄泉一时间无言以对:看不出来武君海量。

罗喉转头看了他一眼:意外了?

“还好。”黄泉说,“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太意外,毕竟堂堂武君,无所不能。”

这是句实话,黄泉是抱着刺杀的目的上的天都,他自然对他们之间的实力有着清楚的认知。他是月族的高手,但在罗喉跟前仍旧显得弱小,他们的力量鸿沟无法在短时间内弥补,这是黄泉心知肚明的答案。不过他说这话的语气很诚恳——黄泉一直很诚恳,他在罗喉跟前并不掩饰自己直接的情绪和杀意,而这份坦诚显然也让罗喉感到认可。黄泉有时候忍不住想,罗喉到底为什么会乐意一次次地把他自己的内心和历史慢慢地剖析出来,这是非常古怪的行径,毕竟黄泉虽然直截了当,但他并不擅长接纳别人的情绪,尤其是罗喉。

可能孤独惯了的人皆是如此——黄泉这般判断着,迅速接纳了事实。罗喉见他又不吭声,便站起身来,走到天台的边沿,他俯瞰风景的时候衣摆猎猎作响,不过这会儿还是那身漆黑的袍子,几乎要彻底融到夜里,黄泉打量了一会儿,将酒坛子一放。他不知道罗喉在思考什么,但他明白自己在思考罗喉,他在思考他们之间的距离,思考自己该用怎样的攻势扎进他的心脏,夺走他的性命——但这只是片秒的思量,因为随即罗喉转过身来,说,夜深了,休息吧。

他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笼罩了他的周身,黄泉拧起眉,他情形于自己擅长敛藏杀意,否则方才必定会死得很难看。罗喉走过他的身侧的时候,脚步也轻微地顿了顿,黄泉警觉地转过头去,他察觉到了异样。

他与罗喉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他周遭一直是冷的。可兴许是因为方才喝了酒的缘故,罗喉身旁翻滚着一股隐隐的热气,这叫黄泉心中骤然一阵翻腾,也在那一瞬刻,他忽然强烈地意识到,眼前死而复生的男人是真实存活的人类。

 

而那之后,黄泉似乎也不太避讳和罗喉一块儿喝酒了。说真的,以前出于职业习惯考虑,黄泉一般不敢多饮,他十分克制,他必须要保持大脑的清醒,否则下手便容易出差错。他在罗喉身边其实也仍旧保持这个习惯,但他学会了掌握那个巧妙的度,这种体验也算是难得。他们饮酒的次数不多,但每回都叫黄泉印象深刻,只因罗喉的喜好出乎预料的平易近人,他不爱那些奇珍佳酿,倒是很钟爱苦境街边客栈的普通高粱酒。黄泉虽说也是过惯了飘荡的日子,但他对吃食还是有些讲究,到底是王族出身的人,某些东西也算是根深蒂固,他偶尔上街晃悠的时候,看着街边的摊子,一坛坛酒垒一块儿,上头盖着红绸,灰扑扑地蒙着尘,让他刹那间想起罗喉的头发,他在原地停了片刻,还是拐了回去,拎上了一坛酒。

罗喉果不其然地又在天台,这会儿的罗喉已经不穿那身破损的黑袍了,看起来很扎眼,一片漆黑之中也显得夺目非常。黄泉把酒坛子丢过去:“今天你又在思考什么了?”

“性命。”罗喉说。黄泉敏锐地捉到了那个关键:“谁的性命?”

“一切的。”罗喉回答,他又转过头来,“你今天带了礼物了。”

“顺手而已。”黄泉开口,“算了,你也别和我说那些长篇大论,该干嘛干嘛吧。”

罗喉当真没有和他探讨那些让人烦躁的疑问,他们这回坐下的时候,两个人意外的起了话头,说的是一些古早的习俗。罗喉用很慢的语调告诉黄泉,以前他们如何收割谷物,再如何酿制,最后说有的村落还会请酒神保佑。月族不兴这套,黄泉也只是随口应了句:“你也信?”

罗喉望着他:“该在的总是在。”他的目光又掠向远方,“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这话也没有说错,但黄泉怎么听都觉得别有深意,于是他就着一旁的石砖坐下来,搭着两条腿,银枪化出,搁在一旁。听罗喉说故事常常游走于倦怠和精神的边缘,他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讲故事的人,不过黄泉却是一个不错的倾听者,罗喉说的内容很松散,只是游离在他生活外的一些浮沫,比如他记得曾经的下属,或是待过的村落,但都是一些极为微小的事。等他终于说完,黄泉才开口:“没想到武君罗喉还记得这么多小事,我本以为你只记得战场功勋。”

罗喉不置可否:“我也以为我会遗忘。”

“嗯哼。”黄泉耸耸肩,“记得不也挺好的,有些时候,人依靠过去而活。”

罗喉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你难得认可。”

“这是事实罢了。”黄泉说,“过去总是无法摆脱。”他低头看着自己拖长的影子,又几不可闻地笑了声,“你我皆是。”

罗喉身上的热气仿佛在这会儿感染了他,叫他短暂地晕眩,但黄泉迅速地保持了意识的清明。他握上冰冷的长枪,在喝了一大口酒之后转头离开,罗喉没有阻止他,只是任由他去了。在那一夜,黄泉做了个久违的梦,他梦见过去的自己,幼小脆弱,在诸多排挤的目光之中勉强挣扎,而那头不知为何站着罗喉。他们的生活并未有过交集,但当黄泉走过去的时候,他们的影子彼此重叠。

 

他杀死他的时候,影子也是如此重叠,代表生命的热度亦是如此。黄泉收手的时候,他意识到那份体温在消散,他的手也同样变得冰凉。他一路狂奔,偏执地信守承诺时,身子依然冷得毫无温度,他的影子正孤寂地咆哮,直到罗喉再次出现,黄泉才骤然意识到那份回归的火焰,而他一瞬间像扑火的飞蛾,直愣愣地向前栽去;而他之后回到了月族,一个人守在空茫的土地上,罗喉带他去看了他的弟弟,看了月陆的子民,黄泉沉默了很久,他有许多想质问的话语,终究还是压在了心底。

罗喉注视着他的目光是如此安宁,黄泉觉得厌烦,但不可避免地感到吸引。他明白,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轨迹,不过黄泉迅速接受了事实,他提着酒去找罗喉,罗喉果然还在等他,仍旧在老地方,扎眼得很。

黄泉有些不快,但还是把酒递了过去,说你是不是故意的。罗喉没有承认,自然也没有否认,他身上像是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不过黄泉明白,这一切只是藏在他的外壳之下。而这次他们出乎预料地没有交谈,而是一人一口喝得痛快,黄泉罕见地醉了一次,这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醉酒,这分明是大忌,但人偶尔也要放纵一回……他如此想着。而罗喉也是同样如此,他看起来虽然依然镇定,可黄泉察觉得到他周遭的气息,那是熊熊烈火,在灼烫的尽头,却是一阵寒意。因此黄泉伸出手,他的手距离他的发尾很近,只有那么一寸,但黄泉的手停住了。本能的冷静又席卷上来,他侧过头,将心底萌生的念想埋了下去。

也许,罗喉说,你曾经说的不错,过去总是无法摆脱。

他的声音飘忽。黄泉靠着墙点点头,说然后呢,你现在还想说什么?

你我皆是。罗喉低语,你我,皆是。

 

他似乎觉得自己心口有一道裂缝,正缓缓地淌着粘稠的血,却又和碎金子似的明亮。他笑了声,但随后他又将酒坛拿起来,重重地磕在了砖墙上。这次的酒是我买的,黄泉说,下次记得轮到你。

罗喉允诺说好,但声音极轻。然后他的身影消失,从天都长长的走廊里消失,融进了黯淡的光里。他的热度也在慢慢消散,他的影子正变得虚无。黄泉并没有等到罗喉履行承诺,酒冷了,什么都冷了,可他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滚烫。他第一次意识到言语有时候也是苍白无力的,在一些庞大的、足以压垮心脏的情绪跟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无功。他那瞬间重新得到的东西又再度失去了:联系,恩仇,情感;再度被冷冰冰的东西呼啸着取代。那些膨胀的念想正在蚕食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他愈冷静便愈是愤恨,愈愤恨便愈是冷静,到最后只剩下了压抑的沉默。

他奔入回声,却不曾捉到一条属于自己的浪涛。他本以为自己握紧了全部,但那一切不过如同漫漫黄沙。

 

罗喉已经死了几年,不过很多习惯还是完完全全地保留了下来。比如说黄泉试着再度学会了接纳孤独,比如说他开始习惯于被自己的族人敬仰,比如说他本来一个人喝酒,后来和罗喉一起喝,结果现在又是独自一人。这种过程本身是一种动荡的折磨,如夜间呼啸的风,虽是隔着层纸窗,却依然在心底刮出一道凛冽的残痕。其实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但黄泉是个格外擅长调整自我的人,他自认世上没有翻不过去的坎,当然,疮疤也是一样。

天都已成过去,月族也恢复了宁静。黄泉一个人在月族偏远的领地过日子,他用了个小术法,可以看到沉没的天都倒影,时常就映在跟前的湖泊中,泛着暗金色的涟漪,有时月亮倒映其中,彼此重叠,更像是一场幻境。黄泉搭着腿坐在屋顶上,掀开酒坛饮了一口,又不免兀自抱怨,这酒还真是只剩下一股子烈劲儿,难喝的要命,也不知道为什么罗喉对此情有独钟。

但习惯终究是习惯——黄泉支着脸,不过如此罢了。

 

月色正落下。黄泉沉默地看着远处的天都,它仿佛正在下沉,缓慢地下沉。他站起身,并不言语,只是扬手将酒坛挥下去,湖面的光碎了,悄无声息。过去总是无法摆脱,它总会藏在一个角落,在不经意的时候翻开。

好在他的心仍旧是烫的,黄泉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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