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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味

  • 枫樱,原作背景含私设的短篇;有大量脑补注意


 

五味

 

 

枫岫主人喝茶的时候不少,泡茶的时间却不多。他长年来都闭门不出,久而久之,茶中的滋味便也尝得彻底,苦涩也好清香也罢,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但他倒是偶尔会想念拂樱斋主泡的茶,那茶味让他最是印象深刻,足够让枫岫主人叨念上好一段时间。

但茶是茶味,酒是酒味,在原本,他们之间喝酒与喝茶的时间几乎一样多,只是喝酒容易误事,为了避免醉意而刻意敛藏的酒,饮之也无味。拂樱斋主第一次带着酒罐子去找枫岫的时候,颇有几分架势,他将酒在石桌上一搁,说得那是豪气冲天:不醉不归!

最终枫岫自是成功地保持了清醒,或是说,醉的人只有拂樱。枫岫主人对此颇为无奈,一面摇着扇子,一面看着跟前趴在桌上的人,一身柔和的色泽,也仿佛沾染上了酒意,像是要融在月色里。方才说得那么豪爽,让枫岫都不禁下意识地多了个心眼以防万一,一面饮酒一面化消,谁料跟前的人就这么倒下了,他将酒杯挪开,轻唤好友的名字,得来的只是一声沉闷的呢喃。实话说,枫岫也分不清对方究竟是装醉,还是真的喝多了神志不清,总之他伸手去碰他的肩膀,却被冷不丁地扣住手腕,狠狠地掐了一道。那一道的力气很大,差点折了他的骨头,枫岫佯装镇定,面色却发青,他将扇子插好,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拂樱拖起来。待次日拂樱在正午悠悠转醒,枫岫从院子外头跨进来,故作惋惜地说:好友,你可真让我头疼。

他还刻意展露了一下自己腕部的伤痕,看起来还真有些惨不忍睹。拂樱斋主半撑着脑袋坐起身,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盯着他的淤青,好半天后说,看来我下手还是轻了点儿。

说着又躺了回去。

 

但在那之后,拂樱斋主却不曾喝醉了。枫岫主人有那么几个时候,还是会怀念一下喝醉酒的拂樱,看起来不设防又安宁,他虽然长得秀气,眉宇之中却隐隐藏着股杀气,枫岫自认自己是相面高手,算命的事儿算是信手拈来。他第一次见到拂樱的时候就端详了半天,说他眉角入鬓必定才高八斗,聪俊忠直,但另外半截话却没说出口。拂樱倒是没有追问,他只说什么时候算命的会说些不好的,恐怕太阳就要从西面升起来,语气竟有些刻薄。

枫岫想了想说:口如角弓,位至三公,但是又轻薄锐利,惯说他人,该积点口德啊!

气得拂樱斋主登时就去抡他,枫岫主人连忙又说,好友将来是要大富大贵的,我枫岫主人从不说谎。拂樱斋主眼神一冷,倒也没再继续计较,只是说罢了,哪怕是假话,听了也算是舒坦。不过枫岫主人想,他确实不说谎,他看到的拂樱是什么模样,他说的便是什么模样,只是有些话不该讲,不该讲的话是为了情义,为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他将这份心思敛得深沉,随后又笑眯眯地递过茶杯,在拂樱的瞪视下凑过去,直到对方将刚泡好的茶注入杯子,蒸腾起一股白雾,在白雾的那头,枫岫想,这下他看不清拂樱那张脸了。

拂樱饮酒不醉之后,他的脾性也变得更为嚣张了些。他们见面的次数称不上频繁,但每回喝茶谈天,都能坐到天亮。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很长,比起枫岫那些活化石似的老朋友,拂樱算是相当年轻的一个,年轻是指他的气质,锐利锋芒,是那一身柔和的色泽也无法掩去的。枫岫偶尔会觉得那朦胧的光晕只是一层薄纱,纱虽轻,却仍旧有影,托在手里,也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就如樱花,乍一眼花丛紧密,红粉瑰丽,如云如雾,细细看了,每一朵却又是极淡极浅,千千万万叠在一块儿,倒是暴露了原本的红艳。但他抬头看了眼后头的樱树,日子还没到,现在枝干还是光秃秃的,风吹得也有些凉,而他们则哆嗦地坐在凉亭里喝茶。

“不进屋吗?”拂樱看了他一眼,“春寒料峭,我们的大才子枫岫主人该不会要感染风寒了吧?”

“不了不了,进屋多没意思,”枫岫说,“再说本是在赏月,屋内的月还叫月吗?”

“今天天上哪里来的月亮?”拂樱斋主一指天,“乌云密布,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了。”

“哎呀。”枫岫主人晃了晃扇子,“随口一提,不必当真。无星无月也不打紧,还有茶嘛,喝茶,喝茶。”

“喝了一夜,早就淡而无味了。”拂樱说,“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我们说到……哦,西武林。”枫岫回答,“西武林的外族入侵之乱,许多年前的历史了,早已尘封,苦境嘛,总是如此的。”

拂樱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你倒是对这事儿看得很开。”

“那是,我不比好友,拥有一颗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苦劳心。”枫岫说,“我们还是只谈风月,只谈风月,来,喝茶。”

若是只谈风月,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拂樱与他交谈的时候,还是难免会将话语转向那些江湖事,他的话也说得不错,理由无懈可击,内容滴水不漏,只是心怀天下也好,试探底细也好,枫岫叹了口气,权当这一切不曾发生。好在他话术技巧高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提问都能被不留痕迹地推了回去,时候久了,拂樱便也懒得再提,任由他吟诗作对,对着满天星斗占卜算命。他说你看出什么名堂了,武林的未来吗?

枫岫回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日子马上要转暖,赏樱的季节是否该配点儿酒喝,否则好像失了滋味。”

拂樱说行吧,下回我带点酒来。枫岫摇摇头说不了,下回我带点儿酒去拜访你,樱花嘛,还是好友家的最美。拂樱看着他,挑起眉毛说:“不喝茶了?”

枫岫说,不喝了,茶喝多了真是苦。

 

在慈光之塔的时候枫岫也曾赏樱,不过慈光的樱花比苦境的更淡,像白色的云霞,几乎要融化在璀璨的光里,自然也就不如那些色泽艳丽的讨人喜欢。四魌界的植物种类是很接近的,只是上天界的樱花就连花蕊都泛着荧光,亮晶晶的,像宝石般闪亮,而杀戮碎岛的夜樱沉沉地在暗色的天幕中盛开,开得灿烂,却显得忧思重重。当年的枫岫还是楔子的时候,还特地在《荒木载记》中写了一篇,专门赏樱,从上天界的樱写到杀戮碎岛,末了提到火宅佛狱,只是一句,其性凶残,喜食人血,如虎如狼,使人怕怖。他那会儿在向导的引领下走了进去,走得小心翼翼,向导说这佛狱的樱花,凶,但也有个法子能应付,靠近之前先拿坛酒放树下,它就不会盯着你了,而是盯着酒。

枫岫看着那树下的酒坛子,被樱树的枝条缠得死紧,上头的红绸布也被钻了好几个洞,枝条已经伸了进去,人骨头似的干枯树枝看起来毛骨悚然。他说那这酒还能喝吗?看着怪吓人的。

向导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当然能了,要不要尝尝看?”

枫岫思忖片刻还是拒绝了,人在异乡,还是小心为上。向导连连叹气说真是暴殄天物,你晓得吗,这酒这么一泡可就是珍品了,花吸的可都是人血,人血里头都是精华啊!这精华泡里头,要多补就多补,提升功体不在话下。

枫岫说那还是您先吧,我一个外来客,就算了。

向导撇撇嘴回答,这不是对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没用嘛,只有高手喝了才有用。不过高手到那份上,也不讲究这种修炼法子了,旁门左道,总是会有点副作用。

枫岫煞有介事地看着他:“这倒是新奇,有什么副作用?”

“其实也还好。”向导说,“我也是听来的,刚喝完这种酒,舌头会麻,尝不出其他味道,还会容易犯困,非得要睡一觉清醒了才好。”

“一觉醒了就好了?”枫岫喃喃自语,“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

向导望着他:还有什么一觉醒来不能解决的事儿吗?不过是一场梦呗,睡醒了,该丢的都能丢,人就强大了。

枫岫说,这酒叫什么名,这么古怪。

向导捻着胡子回答:“一坛酒喝尽人生,酸甜苦辣咸,这叫五味酒。”

 

 

他提着酒跨进拂樱斋主家的门,迎面而来的樱花柔嫩可爱,轻轻软软,和四魌界的樱花虽然相似,风韵却差了不少。拂樱正坐在石桌边让小免摆点心,小姑娘准备得很是认真,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临近的脚步,结果抬头撞上枫岫含笑的眼睛,小免几乎要跳起来:“哎呀枫岫阿叔!”

拂樱眼疾手快地揪住她毛茸茸的耳朵朝后一拽,勒令她赶紧回屋准备看着厨房,别再把锅烧穿了。枫岫笑着说无妨无妨,大不了我们这顿晚饭出去吃点儿好的,小免你说是不是?

“行了,别每次踏进来就想着要拐人。”拂樱呵斥道,“要不就坐下,要不就老实点,酒放下,人出去。”

枫岫只能说好,便挨着拂樱坐了下来。刚沾上凳子,枫岫便好好发挥了一通他的口才,将这拂樱斋的一草一木都夸了个遍。拂樱听得脑壳疼,说风雅之事,能不能不要那么浮夸,喝酒行吗?

枫岫看着他:“好友,喝酒可以,敞开心胸喝。”

“彼此彼此。”拂樱瞥过一眼,“倘若这回我说不醉不归,你听吗?”

“时机到了就到了。”枫岫说得含糊,“还是不要错过这般美景。”

他是很乐意享受这片刻的安宁的,拂樱起身倒酒,一人一口,慢慢地饮完了一坛,两人却都还没什么醉的迹象,显然是不够过瘾。拂樱说那我还是把我的珍藏拿出来吧,这么看是不够喝的,才过了一个时辰而已。

枫岫看着他,哭笑不得:“你当真要把我灌醉啊?”

拂樱说这叫公平,八百年前的那笔账我还记着,天晓得你趁我喝醉后做了什么,你等着,我去拿。他说着就转过身去,化光去了库房,急匆匆的,枫岫不由得唉声叹气,他对着空气喊,好友,你也太急躁了,肝火太旺,这样不行。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拂樱又化光现身,将酒坛子扣在他跟前,“喏,私家珍藏,独一无二的樱花酒,喝不喝?”

枫岫没由来地想起许久之前在佛狱见到的那坛酒,阴森森的,红布散乱,枯槁的枝条有气无力地缠着它,且闻不出一丝酒味。但这只是错觉,跟前的酒虽然沾了泥土,但掀开便是浓烈的酒香,就连枫岫也不由得连声称赞,这确实是十里飘香的好酒。拂樱的神色看起来总算是好了不少,他说算你有点眼光,语气之中多少带了些自豪,将酒倒出的时候,液体澄清,但夹杂着几片花瓣,以至于酒液在白瓷盏中也泛着一丝淡红色。

“你亲手酿的?”枫岫说,“好友的手艺着实不赖。”

“亲手摘的花,亲手酿的酒,亲手封的坛,再亲手给你倒。”拂樱咬重了最后一句,“今晚若是不尽兴,我这拂樱斋就再也不欢迎某位先生进门了。”

枫岫叹了口气,拂樱这语气信誓旦旦,他也不便推拒,只好认命地坐在桌边,看着拂樱如何吹嘘自己这酒的好,好不好只有喝了才知道,枫岫便在这浓浓的花影下抿了口。酒液入喉的时候,枫岫也不免觉得脑袋一嗡,随后袭来的是一股道不明的酸楚,竟翻腾在他的胸腔里,叫他一时间稳不住身子,就连跟前的拂樱也重了影,抹成墨痕模糊的边沿。他又随即饮下第二口,那味道又变得厚重,刺激着他的咽喉,而短短的一瞬,他仿佛像是饮下了数杯不同的酒。拂樱坐在对面看着他,他说,好友,我这酒如何,你会醉吗?

他答不上来,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饮?”

“我已经饮太多了。”拂樱说。

“那这还是有失公允啊。”枫岫倾身,“醉当然是要一起醉的。”

酒坛子晃了晃,花瓣跟着飘出来,拂樱的手捏着杯子,随后在枫岫的注视下喝了一大口。枫岫说好友,你这酒当真厉害,假如我们一块儿醉了,怎么办?

还有小免会帮忙,拂樱咕哝着,其实我也不晓得它酒劲这么厉害……

但说是这么说,动作却不曾停。很多年后枫岫回想,虽说彼此都醉了,但这却也是最清醒的时刻。他清醒地看得到那周遭薄薄的红雾,花让夜色也变得柔暖,而他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沉进了梦里,仿佛在那么一刻,有些东西被轻轻地剥离。枫岫想那瞬间他是茫然的,是飘忽的,就如一片打着旋的叶子,不知会随着风落向何处。他本无心于土壤或是水流,落到哪儿都能算是归途,他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落下,他始终在飘荡,这让他下意识地去抓拂樱的手,像是在那么一刻要揪住一根细细的枝条。

拂樱也是同样,但他嘴唇抿起,眉头微皱,这却是枫岫鲜少在他身上捉到的神色,好像那些光都敛去了,只剩下无法拭去的影。他在慢慢褪色,像是错觉,又显得过分真实,而最关键的,拂樱没有挣开枫岫的手。相反,他反握住他,握得很紧很紧,就像他第一次喝醉时,也曾将枫岫的手腕握出一道淤青。这让枫岫觉得惊异的同时,却又像是触碰到了薄纱后头冷冰冰的石头,他抽不回来,便只好腾出另一只手,手掌盖在拂樱的手背上。

拂樱斋主的眉头拧得更紧:“你……”

“可能我是醉了。”枫岫说,“好友啊,让我抓一会儿,我看不见你啦。”

“那真是喝得不少。”拂樱低声道,他埋怨归埋怨,手到底没有收回,“看样子这酒是太烈了,连我都觉得不清醒。”

枫岫半侧过身,向他贴近了些,以便自己说的话能更清楚地让拂樱听见。他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四处游山玩水的时候,也是遇到过不少新鲜事儿的,你这酒让我想起了一个地方,那儿的酒我是没尝过,不过听人说实在是凶残,让人心里毛毛的。拂樱看着他说,哦,那想必是很有意思的好地方了,能让你记得这么深刻,喝多了还不忘吹。但枫岫主人只是笑了笑,将手指收紧了些,他说其实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喝不醉的酒和喝得醉的茶都一样存在,也没什么稀奇不稀奇的。

拂樱瞥过一眼:“你话说一半,不够意思,你想说什么?到底是什么好地方值得枫岫主人这么心心念念?”

“哎呀,我醉了。”枫岫主人揉着脑袋说,“我记不起来了,我们还是来赏月吧,好友,你仰头看到了什么?”

拂樱抬起头,他说你瞎了吗,此时乌云密布,什么都没有。

“怎么叫什么都没有呢?”枫岫说,一片樱花的花瓣悠悠落下,“明明有这么一片红霞……”

明明有这么一片红霞,他却觉得跟前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这让他只能握着他的手,一时间好似时间也停了。拂樱的眼睫垂下,他说花是会落的,你下回再来的时候就会落个干净。

枫岫望着他,笑着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好友你只谈风月的模样。”

拂樱扬起眉,回答:“我也还是比较喜欢好友你偶尔诚恳的模样。”

枫岫‘哎呀’了声,他故作遗憾地说,难道我平时不够诚恳吗?拂樱说你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最诚恳。说着便站起身,扬手摘下一朵重瓣樱花。他将花咬在唇齿间,随后低头鼓捣着酒坛,也不知拂樱弄了些什么把戏,只见他把口中的花取下泡了进去,接着将坛子又封好,一抬手便震开了樱木下的土,酒坛便直接埋了进去。

枫岫探过身:“不喝酒了吗?”

拂樱说,我得珍惜你这诚恳的短暂时间,来日方长,我们下一回再饮。

枫岫点头:“那好,请好友暂等片刻。”说着就化出笔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这酒坛子上写下了题字,拂樱还未来得及看清,酒坛又朝下沉了几分,土便重新掩了回去。他说我给这酒取了个名,等下次我们拆封的时候再看。

拂樱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还是点头答应了。枫岫说,好友,你可别中途偷偷打开看啊!

他冷哼了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可在送走枫岫之后,拂樱在树下站了会儿,终究没有取出。他捏了捏自己酸痛的手腕,方才被那枫岫主人报复般地握了半天,害他手指都隐隐发麻,可有些话,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他想说,如果是个好地方,我们也可以一同去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困难,他只是想知道枫岫眼中甚是怀念的地方是何模样,仅此而已,他的眼中像是只有光辉的,那必定是一个璀璨明媚的地方,高高在上,涌动着光霞,像太阳的尽头。拂樱当然有许多念想和谋划,但有时是假,有时却不是谎话。只是枫岫分不清的,他自己也分不清,但他也并不介意这其中的推拒和变化,醉和清醒也不过是一线之隔,如他抽走的手,不留痕迹,便也不曾存在。

但他也不知枫岫在离去的时候想,他清醒了很久,醉一回的滋味也不错。他是愿意醉的,在这片拂樱斋的园子里,在他跟前醉一回,只是一回,再一回。饮酒饮去人生五味,梦醒之后,一切便能继续前行。

 

 

只是他们到底还是没能有机会打开那半坛酒。

 

凯旋侯走进牢房的时候,枫岫安静地坐着,没有声响。他想自己曾经嘲讽过无数次的事儿如今倒是成了真,他总是讥讽枫岫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倒是真的看不见了。枫岫的安静叫他觉得很有种胜利感,却又觉得恼火,这来得没头没尾,像是被乌云挡去的月色。失了那目光也同时让他感到庆幸,只是那双隔着白布的眼却依然能看着他。瞧不见了,明明已经瞧不见了,某些东西却愈加清明。但他并不会言语,他只是笑,笑得很沙哑,笑得很慢很慢,笑得每个音节都好似要撞进凯旋侯的心里。牢门重重地关上,不仅关上了声音,就连光也一并关去了。

可佛狱本就是一片漆黑,黯淡深浓。

 

凯旋侯朝外走,他走在那条窄径上,石板路很长,长得叫他的步子也不由变慢,而佛狱的血樱开得正好,枝条垂落在地上,周遭听不见一丝虫鸣的声响。

而那下方摆着一坛酒。

 

凯旋侯走了过去,他拎起酒坛,抖去了上头细碎的花瓣。他没有思考由头,只是仰首灌了一口。酸甜苦辣咸,他却尝不出其中的任何一丝滋味来,只觉得酒是烫的,烫的叫他觉得冷。他想沉沉睡去,仿佛要陷入一个幽深的梦。他像是咬到了里头的花瓣,很粘,像泛着血,只是这酒坛空空的,没有应有的题字,这叫他心底泛出一丝道不明的惋惜。他蓦地想起枫岫曾说,我醉你不醉,有失公允,凯旋侯想,那现在也不甚公平,你醒了吗?

他不知自己是在问何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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