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

Wanna fall in love?

  • 三个梦。宫无后相关,他是我最喜欢的那一个,爱他。



 

 

 

他梦见了很多,黑暗却始终在。他踏上了一条曲折弯绕的路,深邃幽深,没有光亮。

但他的第一个梦境扑着炭火,暖和而又悲凉。一双手是暖的,风是冷的,屋是暖的,地是冷的,她是暖的,他是冷的,他便去握她的手,紧攥着贴在脸上,她总会笑着凑近,揉了揉他的脑袋,指缝里是一股香甜的气味。他倒是没见过她做柿饼的模样,只晓得她每次笑脸盈盈地端进来的时候,手上总沾着些糖粉,亮晶晶的,像外头棉花般的雪。他也没怎么见过雪,因为雪太冷了,冷到他心里头去,因此他便做梦,梦到温暖的炭火,梦到遥远的一声声轻唤,温柔地喊着他忘记的名字。

后来她走了,他也走了,只是她走到了外头去,他则走进了笼子里。偶尔宫无后想,她的名字听起来仍旧是有希望的,萤火虫,明亮夺目,是黑夜中的一点光,虽不如太阳那般光明,照亮一片角隅却也足够,至少能照亮他的眼睛。无情楼里更冷更黑,他便点蜡烛,火光小小的,像极了萤火虫。人人都说梦是黑的,但这儿也是黑的,他分辨不清,蜡烛烧了一支又一支,红色的血染着他的手,洗不干净,也沾不上柿子饼亮晶晶的糖粉。

但血色的梦终究被他自己劈开了,他踉踉跄跄,走出去的日子依然寒冷,炭火早就熄灭,连坟头的土都是冷的。他一次次地都能在梦里见到水萤儿,一次次地嗅到她指尖的香甜味,除了她,也没人能走进他的梦里。他本来天真地想,萤火虫到底挣脱了这黑暗的束缚,朝着自由飞去了,但水萤儿埋在了土里,死了,反倒让宫无后又觉得有点儿羡慕。她手中的香气时常停留在他的呼吸里,让他分不清这是杀人的香味,还是柿饼的香味。

他想,我的心也该冷了。

可他的心仍旧滚烫,像一团红彤彤的火。整个烟都就像个巨大的木偶,而古陵逝烟就是那摆弄细线的操偶师。木偶不可拥有魂灵,也不可拥有心,但宫无后却偏偏顽强得很,除了水萤儿,他时常梦到的便是古陵逝烟。男人是灰色的,和明亮温和的水萤儿不同,他更冷,更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若说水萤儿是光,他便是影,蜡烛照不亮的黑暗。倘若仇恨有形状,那便是古陵逝烟的模样;人世间的黑暗无穷尽,他的黑暗便是古陵逝烟。但他走进他梦里的时候,却时常一声不吭,只是用一双深色的眼睛望着他。宫无后厌恶极了这双眼睛,但他无处不在,他挥剑去斩,烟就成了蝴蝶,挣扎着在房内扑撞。

他的第二个梦属于古陵逝烟。晦暗,沉重,窒息。冰冷的眼睛压着他,锁着他的手脚,像是无形的锁链。他时常会记起古陵逝烟那踱步的模样,他的步子很重,一步一步地踩着深坑,将他拖进夜里。他倏地又发现自己变回了五岁时弱小的模样,凄厉的哭喊,惨叫撕心裂肺,鲜红的血溅出来,和仇恨一同是苦的。他下意识地抓起剑,谁料周遭的影子却又都散了,只剩一丝红色的血流,缓慢地从他的脸上滑下去。血是暖的,凝在他的眼角一动不动,他伸手去抹,血痕成了彻骨的痛,深深地扎进了他心口里。他无声地凝望,古陵逝烟转过身,他的手里像是攥紧了丝线。

我的徒儿啊……他说。

宫无后没有再理,他只是朝前又走了一步。烟都大宗师的身影慢慢地淡了,成了一道血色的雾,他倒是分辨不清自己是不是已经杀了他,这也不再重要,因为他的线仍旧牵在他的身上,斩也斩不断。他也说不清最后杀了他时,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感受,一个凭借仇恨的灵魂而活的人,当他的目标断了,一切也都失去了希望。但宫无后知道他如影随形,就像他这辈子忘不了水萤儿一样,有光就有影,有爱便有恨。因此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仍旧是一身红衣,挂着这耻辱的名字,他的路马上就要走到尽头,只差那么几步了。

他的第三个梦漫长深邃,熟悉的人影在路边站着。少年的眼角泛着泪光,脸上沾着和他不相称的血污,见到他时便扑进了怀里,他想要伸手去抱抱跟前啜泣的朱寒,手却僵在了空中。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会梦到朱寒了。朱寒虽然年岁小,却善解人意,一颗真心炽热得可爱。宫无后也不记得一切的由头,在水萤儿之后,便只有朱寒。他总是刻意保持着和朱寒的距离,但这也没什么用,朱寒亲切,待人好,恨不得将他的真心掏出来给他看,他说公子是我的亲人,我看不得公子冷,公子你冷吗?

我不冷。

胡说,朱寒的嗓音清亮,公子的手冷得不得了,我知道公子最怕冷了。我给公子烧上炭火,公子就能暖和起来了,好不好?

他无从拒绝,火光便在他跟前跳跃。朱寒便站在他身后问他,公子为什么喜欢红色?

因为这是让我铭记仇恨的颜色。

但事实上……朱寒没有说出口。宫无后却在这会儿听到了他心里的答案,火也红的,太阳也是红的,花是红的,公子也是红的。红只能叫人铭记仇恨吗?不见得。红是暖的,能叫人开心地笑出来。公子快乐吗?

他抬头看着跟前的铜镜,软红十丈,一派猩红,朱寒在后头站着,一下一下地替他梳头。他开始说,只要公子开心,朱寒也开心。脚下的炭火盆烧得很旺,空气也变得发烫,他想,自己绕了那么一圈,还是走回了烟都。他忽然忍不住开口问朱寒,路有尽头吗?

朱寒歪了歪脑袋,他诧异地看他,路当然是有尽头的。

 

那我的尽头是何处呢?

 

朱寒没有作答。他消失了,炭火熄了,风森冷地卷着雪片飘了进来。他半睁着眼睛,梦醒了,却又似是没醒,一个个影子依然在他的跟前走过,发出细碎的脚步声。他梦见了很多,他梦见了很多双眼睛,恨的多,爱的少,但弥足珍贵。大多是恐惧的,求饶的,憎恶的,凄凉的,怜悯的,也有宽恕的,柔和的,温暖的。属于他的师兄,属于朱寒,属于叶小钗,属于别黄昏。他能记得的名字也不多,他想他若是能有机会彻底忘记仇恨的名字也好,只做回他的赋儿,但塔铃声穿不透烟都的墙,他睁开眼的时候只有红色。黑暗仍旧在。

火的红色,血的红色,宫无后的红色。属于古陵逝烟的黑暗,烟都的黑暗。

火烈烈地烧着,烧着,他依然觉得冷。死前的梦如此漫长,长得叫人困倦。他望着那一头的朱寒,他的尸体也是冷的,但他却像是睡着,无比安详。

他想这一回,他总能从梦里醒来了,他终于该飞出去了,活着是恨,死了却是真正的自由。蝴蝶不仅靠着翅膀飞翔,因为它们仍有魂灵。木偶不能有魂,怎么才能解脱?只有把线烧断了才可以。但断线的木偶,还有走下去的路吗?我大仇已报,恨没了,爱也没了,木偶已经彻底丢掉了他的魂灵。还能如何?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的手指掠过红色的火,烧吧,烧吧,蜡烛不可熄灭。他已经够冷了,火再旺些,再旺些吧,若是能打破这黑夜……

也许雪便化了,光也来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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