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

Wanna fall in love?

New Born

 


黑暗包裹了他。瑞克从混沌中醒来,跟前模糊的光景起起伏伏,最终化为一个空茫的点。电视机的屏幕是亮着的,林·威弗列德正坐在那一头的沙发上,两条腿搭在茶几的边缘,口中还咬着一根吸管。头顶上方的风扇哗啦啦地吹着风,试图赶走这份粘腻的热度。但瑞克很快清醒了——因为他嗅到了空气中浮动的血腥味,尽管很淡,但这足够让他瞬间从昏迷中醒来。

“你总算醒了。”林微微摘下那副遮掩用的镜片,冲他眨了眨眼睛,“看来在享受了一顿久违的美餐后,你的睡眠质量总算有提升了。”

瑞克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词语——美餐,等一下,这家伙说什么?他睁大了眼睛,齿缝中仿佛还残留着没有消去的血味儿,是一名年轻女子的血,她……对,她是一个献血站的护士,只是在那里工作而已,而自己,也仅仅是想要在那里等待,等到她离开办公室,然后去偷点儿血袋,以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但是,但是——瑞克猛地感到喉间翻涌出一股恶心感,林出现了,接着他咬了她,他发誓过绝不会伤害人类的,可他——

他听见房间的角隅传来一阵惊恐的抽气声。瑞克转过头,昨夜被袭击的那名护士正被绑着双臂,口中咬着布条,以一个狼狈的姿势匍匐在地上,她的脖颈处伤口未愈,血液的红色正在隐隐渗出。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林手中的那杯血来自何处了,这让他脑袋一嗡,剧烈的愤怒立刻刺穿了他的底线。

“你——混账!”

瑞克几乎是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但他的四肢疲软,还未彻底从过度饥饿的状态中恢复。林颇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赤着脚踩过那张毛茸茸的地毯,如一个孩子般的挨着床沿坐了下来。他晃了晃手中盛满血液的牛奶杯,又亲昵地朝瑞克贴了过去:“要不要喝一口?”

“不用了。”瑞克咬牙切齿地回答,“滚!”

“你这副模样可真是叫我太伤心了,瑞克。”林偏过头,“我可没想到你是个这么顽固的孩子,竟然坚持了三个月没去吸血——如果你出事儿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林说着便伸手摸他的脑袋,动作轻柔,仿佛当真是在照顾一个新生的吸血鬼,但瑞克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当真感到害怕,同时又觉得愤怒,但瑞克只能瞪着林,他竭力地想让四肢恢复点儿力道,至少能够狠狠地揍他一拳。

“若不是我心血来潮想来看看你,可能你会是第一个因为不想捕猎而昏迷的吸血鬼吧。”林笑出了声,“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在那之前,你便会不受控地开始袭击人类——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儿,当一个吸血鬼饥饿过头的话,可是很可怕的。”林咬着吸管说道,“在很久之前,我认识一个血族……他的苏醒简直是一场骇人的灾难。”

“难道你不是?”瑞克冷笑了声,“你也足够称得上是臭名昭著。”

林扬扬眉:“看来你是从亚历山德拉那儿听到过我的事迹了?”

瑞克沉默不语。事实上,即便从巫师凯尔·亚历山德拉那儿了解了些传闻,对于瑞克而言,这一切仍旧显得格外匪夷所思。遭遇这种事儿已经足够倒霉,更倒霉的是,他遇到了林·威弗列德。亚历山德拉曾经将一摞泛着霉味的牛皮纸丢在他跟前,淡淡地说这一切都是林干的好事儿,他的名字换了无数个,从几个世纪前便一直逍遥在外。瑞克不知道他怎么会心血来潮地来到美国,也许正因为这里不那么古老,对于林来说,倒是个玩乐的好地方。

“那你也应该知道,”林朝他凑近了些,呼吸扫过他的耳朵,“你可是我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孩子。”

瑞克的后背登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这让他不顾自己乏力的双臂,用力地抓住了林的手腕,他的手在发抖,但这力道仿佛要将他的腕骨折断似的,在皮肤上勒出鲜明的红痕。林毫不讶异于他的反应,他甚至微笑起来,愉快地勾住他的下颌:“这让你很兴奋吗?”

“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瑞克喘着气,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无论用什么方式。”

“这可真是令人感动的告白。”林按住他的肩膀,他松开手,声音变低了些。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如此浪漫的台词了。”

瑞克喉间艰涩,他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含义——因为他的大脑一片混沌,犹如被翻搅的颜料,红色浮上来,又沉下去,渗进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林的眼睛望着他,他轻轻地给予了他一个吻,尽管瑞克迅速地反击,这令整个吻变得格外暴力。人类女子发出一声惊恐的抽气声,即便是她也能捕捉到空气中迅速下沉的威压。瑞克难以动弹,他的手指僵硬地移动着,试图抓紧身下的床单,但林只是轻柔地用膝盖制住了他的动作,随后舔去嘴角的血痕:“你不会明白,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而你却完全忽略了我的意愿,擅自地折磨我,把我变成了和你一样的魔鬼!”瑞克死死攥紧了拳头,“我原本只是个人类,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你却让我变得嗜血、变得疯狂——”

“可作为人类的你,实在是黯淡无光。”林低低地笑了声,“我活得够久,我早就能分辨人类的灵魂,我一眼便能晓得他们的归属是什么,就像我总能知道你的未来必定属于我。”

他说得如此信心十足,以至于瑞克险些被他的语气诓骗了。他竭力地坐直了身子,想要距离这邪恶的生灵近一些,如果他手中有武器,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朝他砍去。但林并不闪躲,他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下唇,鲜红的眼睛向他投去一瞥。

“你口口声声说着我让你失去了生活的意义,可是现在你不是拥有了一个更鲜明的目标吗?”

瑞克的大脑混乱一片。他没有办法思考,仿佛时间就此定格,他的生命至此陷入沉寂,不会再有下一秒的流淌。他身为人类的生命早已终结,这是他的新生,他这会儿就如一个婴儿般茫然无措,在一片晦暗的光芒中,他不得不凝视着林,即便憎恨控制了他的心脏,他的心口仍旧不断震动——因为林,因为他的血——他们彼此连接,并且无法分离。他在他的体内埋下了种子,而此时枝条抽开,茎叶埋入他的骨血。

吸血鬼靠近了些,他将他抱紧。

“你要知道,瑞克,我是爱你的……这不需要其他理由,”林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会永远爱你。”

他无法闭上眼睛,林的手温柔地摩擦过他的脖颈,在他的动脉处按压,指甲锐利的边缘轻轻划过,仿佛随时会割破血管。但随后他的动作又变得缓慢,他的掌心贴上了瑞克的心脏,那里尽管仍在跳动,但已经变缓了许多。他的一秒变得更为漫长,他呼吸的节拍中仿佛滚过无数眨动的眼睛,世界在注视着他。黑暗——林·威弗列德如夜般将他吞没,他像极了冰冷的大海,而瑞克正在不断下沉。

“四处很冷,是吗?”林呢喃着,“你正在走入黑夜。”

抓紧我,瑞克。不要去听旁边的声音,不要去听那些嘈杂的呼喊,不要回头,不要。你会明白你的痛苦,和你此时开始的生命拥有同样的意义,这是人类所无法渴求的永生。林的眼睛像火苗,又像两颗滴血的苹果,他切开它,将一半递过去,卷在舌尖渡进他的口腔。瑞克逐步感到某种情绪占了上风,这让他的四肢恢复了力道,仿佛他周遭的海水变得温热,随后滚烫。

“还差一点儿,”林的声音撕碎般地落入他的耳朵,“还差一点儿……”

瑞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瞳孔收缩,无数的光景涌入他的眼睛。他好像能够看见很多东西,比如空气中浮动的小虫,因呼吸而起伏的尘埃,细密的水滴正顺着窗外的水管朝下落。风扇的声音愈加响亮地刺着他的神经,燥热的温度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他与整个世界陷入了同调,但同时瑞克看见了以往根本不可能瞧见的东西。世界仍旧属于他,可又变得截然不同:他的确如一个新生儿一般,正在努力汲取一切。

“当蜘蛛出生的时候,”林说道,“母亲会将幼卵背负在背上,在蛛网中不断前行……而随后孩子诞生了,它的母亲,便是他的第一顿食物。”

爱同样是如此的,瑞克。人类会觉得这样的爱过于匪夷所思,但事实上,这何尝不是一种生命的意义呢?你的死亡会是新生,新生便是死亡,你死去了,却又在我的掌心复活,就像日月更替,太阳落下,必定会有黑暗的来临,而黑暗也注定会迎来它的毁灭。

林拉下自己的衣领,他的指甲划开了脖颈处的皮肤,血珠渗了出来,气味瞬间侵占了瑞克的思绪。先前拼命引诱他的人类的血味被粗暴地取代,他只能捕捉到林·威弗列德的血,他的性命,以及他身体里正在跳动的心脏。太不可思议了——瑞克清晰地听到林的心跳声,他和其他吸血鬼不一样,他的心跳和身后的女人一样有力,节拍准确,他的身体也不会变得冰凉,他温热得像一个人类,这让瑞克下意识地朝前,他的犬牙钻出牙床,渴求的欲望翻涌上来。咬他,占有他,得到他,就像幼小的蜘蛛抓破卵膜,袭向它的母亲一样——

吸血鬼发出一声模糊的支吾声,瑞克的尖牙深深地嵌进他的动脉,他体内最后一根弦崩断了。他依稀明白了为何林会堂而皇之地将那个人类女子丢在房内,但这已经无法回头。在他咬下的瞬间,瑞克·欧尼斯特便迎来了真正的新生。林的血液泛着特殊的腥甜味,就像某种酒液一样令人沉迷,但瑞克很快意识到这只是因为亲缘的吸引。他无法停下自己的动作,每一口血都振奋着他僵硬的身体,他得到了力量,知识,生命,未来,以及林的眼睛所见证过的无数的人类历史。他贪婪地咬着,这让林·威弗列德的身体痉挛起来,他死死地抓住了瑞克的后背,双腿因这过度的饮血而战栗:“瑞克……”

还差点儿。还差点儿……你知道应该做什么,你知道的,因为我是,我是——

“父亲……”

他如同在享用圣餐。他饮着葡萄酒,咀嚼着面包,一切都令他无法回头。他听到哭泣声,是那个女人吗?是的。但这无法融化他的心。林发出了不成形的笑声,他笑得沙哑而又癫狂,仿佛在宣告最终的胜利。你应该这么做的,你必须得这么做,进入我,吞噬我,带走我,夺走我的一切,否则你无法从那陈旧的过去醒来——永远不会!

 

你永远都没办法成为瑞克·欧尼斯特。

 

“你也同样会爱我。”

林垂下眼睛,瑞克带血的吻侵略了他的口腔,他发烫的掌心抚摸着他的胸膛,仿佛要剖开那儿的血肉,攥住那颗鲜活的心脏。他的每一个音节都如烙印般刻在林的皮肤上,新生的孩童总是不知轻重的。他们永远不会明白爱的分量,也不会明白伤痛和爱的界限,他们会哭泣,会微笑,情绪却模糊地混在一起。他因痛苦而笑,却又因喜悦而流泪,林抬手拭去他眼角的眼泪,他在平静又激烈的情绪中贴近他。他抬起腰迎合瑞克的抚摸,那更像是一种追寻,追寻着他走入无穷尽的阴影里。

所有的生命必定会反噬他们的父母,必定。就如时间必定会推动陈旧的死去,才能拥有新的养料,新的意义。所以,瑞克……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地杀死我……”

 

我是不死的。我不畏惧阳光,不畏惧银子弹,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带走我的性命。你知道吗,孤独的灵魂是这世上最大的折磨,我早就见识过了无数的地狱,因为最深邃的地狱就在我的心里。我每日行走在本应杀死我的阳光下头,就好像我能有朝一日化为灰烬,然而我不能,在这漫长的生命中,我终于放纵自己,将你变成了一模一样的魔鬼。

你会和我一样孤独,从明日开始,你也不会再畏惧阳光,你是人类,你又不是。知道吗,瑞克,世界上只有我和你相似,我们是无法分离的……

 

看吧,这个世界,黑暗已经走来。我便是这黑暗,所以,亲爱的——我的爱人,我的孩子,挣脱我,杀死我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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