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

Wanna fall in love?

【英米】无冕之王(正篇-上)

  • 前篇:这里

  • 说是正篇其实没有写完(废话

  • 因为是差不多五年前的作品,语法文风等等都非常稚嫩,请多包涵:3





【第一章】

 

  阿尔弗雷德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不禁感慨于这儿浓厚的、几乎可以用无处不在来形容的海腥味。PR*是一个有名的港口,现在依旧在大不列颠的统治之下。他一路搭了港口的贸易船只,上面运输的是大量的植物原材;幸好那不是海鲜,否则他还得再去拜访那家伙之前好好清理一番。

 

  不过他显然忽略了鞋底那些湿润的泥土,PR才下过雨,所以这儿可谓相当的肮脏。阿尔弗雷德自认,至少目前为止他的模样还算是能够凑合的,至少不会让那位严苛的绅士直接将他拒之门外,那就实在太令人失望了。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在人群中穿梭,这样潮湿的空气让他心情愉快。或者说,这儿的氛围让他体验到了什么叫做跃跃欲试。似乎这个港口所有的人,无论是居民还是因为临时停靠而在此驻留的水手们,都透露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欢快。新大陆的青年显然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奔放的氛围,他现在兴奋极了——不是吗?

 

  阿尔弗雷德快速地穿过狭窄的街道,这儿是七零八落的村镇,因此一切看起来破旧不堪。只有临近悬崖的地方尚且算是规整的。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位英国人应该就在那里,毕竟他是凭借着私掠许可证在上流社会安顿的海盗;或许这样称呼还不算太恰当。啊总之,阿尔有好几年没有看到他了。但是他知道他一定过得不错。

 

  毕竟那个英国人一直懂得怎样满足自己。他匆匆地绕过那栋在街角过于突兀的房子,然后他努力地回想那栋属于柯克兰的房子是哪一栋。有辆马车摇着铃哐啷地驶过去,激起的泥水溅了他一身。他大声地骂了一句,哦天!一会儿如果见到柯克兰,势必又有一番令人头疼的嘲讽。阿尔朝后退了几步,扭过头的时候却看见了身边的房子,门口的柱子上刻着几个不深不浅的字——KIRKLAND。

 

  是不是该表扬自己的幸运?阿尔觉得自己的好运简直是上帝赐予的。他伸手推了推门,并没有上锁。青年朝里面迈了一步,也没有任何的人——至少目测他的判断是无误的。花园如同这个英国人的性格一样,所有的植物不算茂盛,但是都长得十分不错,并且按照他的脾气被修建的非常自如。阿尔弗雷德仰头看着这房子,关于这里的记忆已经相当淡了。他呼了口气,却猛然听见背后门被推开的声音。

 

  “看看这是哪位稀奇的客人。”英国人穿着上流社会相当常见的深蓝色礼服,不过并没有戴上那种滑稽的假发。他的头发比记忆里的要稍长一些,不过此时,英国人的脸上带着一种可谓温柔的笑容,“我闻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哦阿尔,你的衣服怎么了?”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阿尔扯了扯自己身上半干不湿的衬衫,天知道这已经是他最为整洁的一件了,“嗨!好久不见,或许HERO该称你为老不死的,对不对?”

 

  亚瑟·柯克兰是不死人。或许成为骷髅怪物更加恰当;反正阿尔弗雷德根本不清楚这样神奇的物种是怎么出现的。据他本人的解释是因为诅咒,虽然说实话阿尔弗雷德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过于扯,不过他还是信了。

 

  因为对方是亚瑟·柯克兰,不是吗?

 

  “也不过五年而已,阿尔。”亚瑟·柯克兰扬起微笑回答,他朝他走了几步,看起来似乎是因为阿尔的突然到来而感到有些惊讶,“这可不算什么‘久’。”

 

  “没错,对你而言实在是不算什么。”阿尔弗雷德说道,他看起来兴致顿时被扫了大半。绅士走过他身边,拿出钥匙开了房门,“说实话,我真惊讶会看到你,何不进来坐一会儿?”

 

  “当然——HERO我找你有事。”青年伸手搭上了门沿,亚瑟朝他投来一瞥,“在那之前,我想你得好好洗个澡才行。”

 

 

 

  等到阿尔弗雷德在衣着上彻底达到亚瑟要求的时候,已经入了夜。他顺着楼梯朝上走,亚瑟·柯克兰坐在阳台上,外面扑进来一股海风。他端坐在那儿喝茶,阿尔注意到他身下的阴影——然后再抬头,绅士露出的手全然是一副骸骨的模样。他朝他露出微笑;阿尔咂咂嘴,然后踩着满是泥的靴子走过去。

 

 “每次看到你这样……在月光之下……”阿尔上下打量了一番,“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说饮过那鬼河的水才会这样……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对么?”亚瑟·柯克兰抬手看着那挂在指骨上的戒指,嘴角微微上扬,他示意对面的人坐下,好继续品尝面前的红茶;尽管事实上他的模样实在是骇人了些——骸骨。他的手,或许不该被称为手,仅仅是指骨罢了;他优雅地端起茶杯,大吉岭的清香散出来,“只是这太容易吓到那些小姐。”

 

  “比起吓到那些小姐……”对面的人不怀好意地笑出声,“我觉得你喝茶的时候那‘哗哗’声更让人毛骨悚然。”

 

  “这可真是失礼。”英国绅士轻敲着桌面,他那骨骼直接撞击在木板上,看起来实在是脆弱极了,好像轻易地就会断似的。不过这些东西远比看起来的结实多了,“阿尔弗雷德,我想你这次又跑来找我可不是单纯地看我喝茶吧?”

 

  阿尔弗雷德·F·琼斯活动了一下脖颈,好像在琢磨怎么说话更直接更清楚似的。亚瑟这次真的喝下了茶,阿尔条件反射一般地捂住耳朵,以避免听见那令人难受的哗哗声。骷髅可没法消化,而且阿尔还是能从他那领结的缝隙中看见倾倒下去的红褐色液体;这场景真是看上几遍都难以接受。现在是夜晚,而且月光皎洁,绅士端坐着的身子几乎全部在月光的投射之下——地上的阴影因此将他的身形完全暴露出来。

 

  “说实话能够习惯你这样喝茶已经是件很艰难的事了。”新大陆的客人将身子向后靠,“好啦亚瑟——你就不能停止这绅士的举动吗?我真建议你可以换杯咖啡。”

 

  “就长久的经验而言,我觉得红茶和我更契合一些,更何况现在都这么晚了,擅自换饮料并不太恰当。”亚瑟手指上的戒指转了个圈,在撞击到茶杯之前他及时的一抬手,使金属物下滑。这举动说实话真有些滑稽,好似小丑在表演一般——当然这话说出口势必会被那绅士先生用那苍白的骸骨进行威胁;阿尔可不想和他大动干戈,毕竟给他几枪的结果也不过是衣服破几个洞,而这往往还会成为绅士敲诈他的良好借口。

 

  “你是不是可以好好解释一下了?”

 

  阿尔弗雷德抓过桌上那塞满奶油的泡芙咬了口,亚瑟·柯克兰微微动了动眉毛,似乎是在心底不动声色地评价他那野蛮的吃相。不过阿尔显然毫不介意,“哦对,是该好好解释清楚了,”他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这个老不死的……别这样看我,我只是说实话。”

 

  “真是残忍,”亚瑟喃喃道,不过他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因那句话而感到难过,反而透着十足的嘲笑,“也是,我可不指望你会说出一些‘善意的温柔谎言’。”

 

  “那不是英雄所为。”阿尔纠正道,“好吧,亚瑟,你见过那么多市面,那你应该知道Nemesis吧?”

 

  “——是,没错,我知道。”英国人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回答道,“然后呢?”

 

  “HERO我想——”

 

  “你想去那里,对么?”亚瑟勾勾嘴角,“哦,亲爱的阿尔弗雷德,抱歉,那里可去不得。”

 

  “因为那里有鬼河?”阿尔愉快的眨眨眼,然后像一个孩子一般哼起了童谣,“What is it you dream of child of mine,The magic ride, the mermaid cove,”他顿了顿,又注视着亚瑟的眼睛,“He will go down he wil drown drown, deeper down,The river wild will take your only child……嗯?”

 

  “……AYE,没错,完全正确。”英国人眯起了眼睛,“这首童谣里的主角可就在你面前,阿尔。”

 

  “当然,HERO我其实并不想太直接地戳你痛处。”阿尔弗雷德咧开嘴笑起来,泡芙吃完了,奶油香却还没有散去。他拿过餐巾胡乱地擦了擦,接着搭起双腿,他的皮靴上甚至还沾满了新鲜的泥土,“亚瑟,你知道那里有什么,不是吗?除了鬼河。”

 

  “对,当然。”绅士先生淡然地垂下眼,然后拿起另一份餐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指骨。他取下了自己的戒指;接着不厌其烦地从拇指开始,再到小指,手掌,他的眼神极为专注,所以阿尔耐心地等他做完这一套清洁程序。

 

  “你想去那里做什么呢?”

 

  “我自然会鬼河没兴趣,但我想没有人会不对那尽头的宝藏动心。”阿尔说道,在亚瑟抬眼前他又快速地补上一句,“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怎么变成这模样的——好啦,其实还挺迷人的。”

 

  “你不可能不沾到鬼河的水。”亚瑟嘲讽地笑道,他故意模仿阿尔刚才的口气,将双手交叉搭在胸前,阿尔瞥见他脖子那里垂落下的十字架,被领结遮挡住了大半。

 

  “我在那时候可远比你出色,至少在经验上。但显然现实过于坦率了,它可没有因为我的自信而给予我任何恩惠。”

 

  阿尔咂咂嘴,“所以你信教了?”

 

  “哦不,不是这样的,”亚瑟伸手勾起自己脖颈处挂着的十字架,“不觉得没点装饰实在是过于怪异了吗?”

 

  青年瞥过眼去,没有回答。对方晃着那木质的十字架,扬起有些得意的笑容,“这是我从别人那儿夺过来的,尽管那家伙气急败坏地诅咒上帝不会眷顾我,但是说白了,目前如此平稳的日子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那么,这上帝还真是足够公平。”阿尔不动声色地用眼神打量着他活动着的骨骼,即便包裹在做工精美的衣服里,那形状依旧是十分明显的。亚瑟将戒指套上,这金属物又转了个圈。

 

  “说真的,亚瑟,我只是想去那里——”

 

  “那么抱歉,阿尔,我想我不会透露任何信息。”绅士先生站了起来,浑身上下所有的细碎装饰品都和骸骨撞击出奇特的声音。他一半的身子已经进入了房间,所以瞬间的,那半边身子恢复了人类的血肉模样;而另一边依旧是骸骨,说实话着实有些滑稽。

 

  “如果拿金钱来换呢?”

 

  “你觉得,我用这骷髅的身子得来的情报,得用多少钱才能换得了?”亚瑟示威性地伸出手,阿尔下一秒觉得他会竖中指了;不过他没有,只是继续朝房间里走。

 

  “我可不觉得你过得很痛苦。”

 

  “没错,我自身还是挺乐在其中的。”亚瑟远远地丢过一句嘲讽,“至少亲爱的,我还能坐在这里而不用担心哪天有人把我绞死。”

 

  “别老提这个!”阿尔抓抓头发,“好吧,说实话我弄到了地图。”

 

  亚瑟转过眼看他,“关于那儿的地图,市面上可流传着不少,当然是真是假你自己应该也能判断。”

 

  “我能确定这是真的。”

 

  “哦?”绅士觉得有些好笑一般的勾起嘴角,“是怎样奇特的自信培养了你呢?”

 

  “这自信不是来源于我,而是你。”阿尔从衣服里摸出了卷着的羊皮纸,亚瑟的眼神微微动了动,他动手将它拆开,颇有些得意,“亚瑟,这是你的地图,你会告诉我这是假的吗?”

 

  绅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以极快的步子走过去,一把抽出墙上悬挂着的击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它抵在阿尔的下颚。亚瑟走了出来,握着剑柄的手刹那间成了骸骨。阿尔被他的剑逼得朝后退了两步,不过他根本没有惧怕,反而依旧自顾自地说道。

 

  “比起在鱼龙混杂的交易市场里寻找我想要的信息,还不如就近来得更快,明明身边就有个这么棒的情报点,HERO我干嘛要拐弯抹角呢?”

 

  “对,你真是聪明,阿尔。”亚瑟扬着笑容,但显然他生气了,“从哪里弄到的,嗯?”

 

  “这你就不用问了,HERO有HERO的办法……”

 

  亚瑟将剑贴在他的皮肤上,他的眼神阴沉下来,阿尔知道他真的动怒了,只得无奈地咧咧嘴,“从你身边的一个人那儿弄到的。”

 

  “哦?”

 

  “当然,接下来的我绝对不会说出口了,英雄起誓过。”阿尔觉得脖颈处的剑越贴越紧,“嘿亚瑟!HERO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别玩真的,这不公平!”

 

  “请你讲英语,阿尔。”绅士在这时候也不忘讥讽他,他伸出另一只手,勾过他腰边的枪支,“把地图给我。”

 

  “你提了两个要求,HERO可没办法同时满足啊。”阿尔将手伸出阳台之外,那底下就是海水,“不会给你的,我拿到了就是我的。”

 

  “你这可是非法占有。”

 

  “私掠许可证的拥有者有什么资格指责我?”阿尔故意松了松手,羊皮纸向下滑,亚瑟的眼神一动,“你就非得去那里不可吗?”

 

  “那是捷径。”年轻人回答,“必须要走这条捷径。”

 

  “你打赌我会同意你去?”

 

  阿尔扬起眉,“不只是同意,而且你还会和我一起去。”他大胆地握上剑身,“首先,HERO我弄到了你的地图,这就值得表扬了吧?”

 

  绅士冷笑,“对,值得称赞,我倒是不记得你竟然会动这种脑筋。”

 

  “你都多少年没看见过我了,别老用以前的目光——”

 

  “我会找你算账的,阿尔。”亚瑟微笑道,“行,你说的没错,你拿到手的东西就归你。”他收起了剑,新大陆的青年瞬间跌坐在地上,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将地图重新卷好塞进怀里。绅士将剑用力插进地面,阿尔仰头就看见那双做工精美的皮靴,还有骨骼。

 

  “那我得知道目的,对么?”亚瑟说道,“以及好处。”

 

  “目的能允许我保密吗?”阿尔夸张地模仿了伦敦腔,“好处的话,亚瑟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啊对,是的。”绅士弯下腰,他的手捏住了阿尔的下颚,说实话被骸骨直接触碰的感觉真是微妙,“我可以再去看看那条鬼河,毕竟上次我去那儿的时候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了。”

 

  阿尔选择不说话;英国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松手。新大陆的青年立刻站了起来,“那能让我留宿吗?”

 

  “唔,”亚瑟回过脸,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先把泡芙吃完吧。”

 

*

 

  It's a long road down the river deep 'n wild,Every twist and turn a wonder-dale(深邃不羁的河川旁是一条漫漫长路,无数曲折辗转,多么奇趣的河谷)

  What is it you dream of, child of mine?The magic ride, the mermaid cove?(吾子,你在梦中所见到了什么?魔幻的旅途,美人鱼的峡湾?)

 

  He will go down he will drown drown, deeper down,The river wild will take your only child(他将坠落,他将淹溺,至无穷深处,狂暴的河流将要吞没你唯一的孩子)

 

  The mills grind slow in a riverbed ghost town(幽冥鬼城中的磨坊终将把你挫骨扬灰)

 

*

 

  阿尔总能在街道中穿行的时候听到这样的童谣,当然他早就听得烂熟于心,在PR总有这样的一些奇特传闻,诸如一些上流社会的稀奇传闻,诸如捕到的神奇海洋生物,一些关于新大陆、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消息,当然还有海盗。尽管这有被绞死的危险,毕竟海盗是谈论不得的禁忌话题,但人们依旧津津乐道于这些野蛮的家伙们,因为他们身上总有说不完的新奇传闻;不过禁忌终究是禁忌,看看那儿——又有两个倒霉的家伙被绞死。

 

  “我不太像个海盗,对么?”阿尔说道,他身边的英国人正在戴帽子,他对着镜子端正了帽檐,然后挪好了领结。然后他回过身,上下打量着年轻人,“对,你更像一个市井流氓。”

 

  “我特地穿了你规定的衣服!该死的,这衬衫一点都不舒服。”阿尔弗雷德抗议道,“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

 

  “如果你觉得穿着那身发臭的衣服上街而不会被人泼水的话,大可以继续。”亚瑟说道,白天他不会露出那骇人的骸骨,但实际上阿尔更能接受月光下的柯克兰先生。不过柯克兰先生显然依旧不打算放过他昨天那身腥味十足的衣服,“说真的阿尔,偶尔你还是得需要考虑一下仪表问题,你这样接近淑女们,会把她们吓跑的。”

 

  “我认为那些妓女们不会计较这个。”阿尔看着亚瑟换好了一身足够光鲜亮丽的衣服,在内心默默鄙夷了他的装腔作势,“你现在可真是一位gentleman。”

 

  “是的,当然,G——entleman。”他似乎挺满意这个明显讽刺的恭维话,“好了阿尔,你拿了我的地图——这件事先暂且搁着,还没到计较的时候。”他顿了顿,“你有船了吗?”

 

  “啊——当然,当然。”阿尔巧妙地转开话题,“况且有你帮忙不是吗?很多时候我们都不需要……”

 

  “你什么都没准备好,对么?”亚瑟沉下脸,“你就拿着这玩意开始‘一腔热血’了?真是勇气可嘉。”

 

  阿尔弗雷德笑出了声,“我知道你有办法,对吗?肯定有的,毕竟你是亚瑟·柯克兰嘛——哈?”

 

  “上面可没有什么指令。”亚瑟说道,阿尔几乎是立刻地打断他的话,“你可以提出申请。”

 

  “他们会信任我?”

 

  阿尔转转眼睛,“这就是你的本领了,对吗?”

 

  “看来你真信任我,”亚瑟冷笑道,“说真的,我现在可以马上把你交给准将解决,而且我会因此获得一笔嘉赏。”  

 

“哦不!我想你不会那么残忍,对么?”阿尔夸张的喊到,“柯克兰先生,您善良极了,不是么?”  

 

“谢谢恭维,琼斯先生。”绅士打开窗户,“哦——外面的天气可真不错,你说多久军队会巡逻一次?”  

 

“他们来了也没关系——好啦!亚瑟!”阿尔弗雷德举起双手,“还不如给一枪更痛快呢!”  

 

亚瑟回过脸,“我已经容忍了许多,诸如你身无分文,我甚至大发慈悲地收留了你……你至少得让我看到成功的光芒,嗯?”  

 

“它当然是有的!”阿尔弗雷德以手指胸,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敢保证。” 

 

 “没有船,没有水手?”  

 

“会有的!” 

 

“有趣极了,阿尔,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是那么有趣的?”亚瑟径直走到门口,故意用那平板的口吻说道,“哦对,我忘记了,我很久没见过你了。”

 

 

 

  说实话亚瑟有点不记得鬼河是个怎样的地方了;总而言之那儿很微妙。年轻气盛要付出代价,但是对他而言这个代价有些过于惨重了。虽然柯克兰先生早就习惯了这幅模样,听着茶水空落落地淌下也是足够奇妙的经验。他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所以他经常会去实验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也没法从朗姆酒里获得些许的放松。即便是白天,这一切也只是被隐藏起来罢了。

 

  “你该不会真打算把HERO送上绞刑架吧!”阿尔压低声音,快步跟在他后面,“我还年轻——哦上帝我还不需要这样的考验……”

 

  “你在咕哝些什么?”亚瑟不耐烦地回过脸,他的眼神成功让阿尔闭了嘴,“不,什么都没有。”

 

  “我认识你就是个错误,显然。”看起来绅士还在对那份地图耿耿于怀,阿尔吸吸鼻子,奔过去,“嘿亚瑟,那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见个老家伙。”

 

  “谁?”阿尔弗雷德的印象里依稀还有一些模糊的人脸和名字,能够和亚瑟的老朋友画上等号。似乎亚瑟打算助他出海了——想到这里阿尔不禁有点高兴。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你还记得么?”亚瑟说出了一个人名,阿尔在大脑里搜索了好一会儿,“那个养鸟的?”

 

  “原来你还记得。”亚瑟有些惊讶,阿尔咧开嘴,“小时候他给我弄过土豆泥吃,就是你出海结果被海怪折腾的那次,说实话他做饭比你靠谱多了。”

 

  “抱歉,我的手并不方便去弄土豆泥。”亚瑟又用略带威胁的眼神望向他,如果在夜晚,他八成又会抽出剑抵在他脖颈上。其实柯克兰先生的脾气可差了,不是吗?

 

  “也是,绅士不用擅长厨艺。”阿尔自顾自地说道,“他还在干铁匠?”

 

  “并且进步飞快。”亚瑟不冷不热地回答,“比土豆泥棒多了。”

 

  “说实话我真有些想念他的土豆泥,”青年咂咂嘴,尽管亚瑟房子里的那些点心很美味,但显然不管饱,“还有他那只黄鸟,说真的还活着吗?”

 

  “似乎还不错,除了……”

 

  “除了?”

 

  亚瑟在街道口站定,“进去就知道了。”

 

 

  整个村落只有一户铁匠;所以这儿显得异常忙碌。不过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阿尔弗雷德依旧能够听见微弱的鸟鸣声从这敲敲打打的地方传来。距离上次见到基尔伯特,至少也有几年的时间了;阿尔弗雷德推开门,而对方正在把刀剑模样的东西插入土拌沙中,他伸手拎起一个桶,然后将水往里灌。

 

  “看起来生意不错?”亚瑟摘下帽子,朝正在忙碌的德国铁匠打招呼。不过对方显然相当不给他面子,直到将水缓慢注完才抬头。

 

  “对,生意不错,你看起来像一整夜没睡一样,柯克兰。”基尔伯特将手里的铁棒朝边上一扔,然后边喝着水边拉过椅子。直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阿尔弗雷德,德国人跳起来,狠狠地呛到。

 

  “咳咳——本大爷没看错吧?琼斯!”

 

  “没看错!”阿尔弗雷德语调欢快地说道,他显然觉得基尔伯特的这幅模样滑稽极了,“嗨!好久不见,你的鸟儿怎样了?”

 

  “哦——咳咳咳——肥啾它很好,很好。”基尔伯特缓了口气,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印,并且戴着厚厚的手套。亚瑟扬起眉,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它很好,对么?”

 

  “对,它……呃,好极了。”铁匠将茶杯放在桌上,然后逃避一般地岔开了话题,“你和小朋友来找我干什么?”

 

  “阿尔要出海。”亚瑟也同样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尽管他嫌恶一般地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但还算是有礼地坐了下来,向他解释道,“我想让你联系王耀,只有你知道他最近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对么?”

 

  “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竟然要联系王耀?”铁匠咂咂嘴,“嘿,这难度有些高——你知道那家伙根本是神出鬼没。”

 

  “当然,但是这件事必须找到他才行。”亚瑟扫了阿尔一眼;此时新大陆的青年正在狭小的铺子里四处走动,仿佛在寻找那只黄鸟一般。

 

  “我们要去Nemesis。”

 

  这个单词让基尔伯特惊愕地睁大了赤红的眼睛,他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柯克兰,随即他大声笑起来,“嗨!柯克兰——你的脑壳确定还完好吗?”

 

  英国人撇过眼,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做出这等反应一般地耸耸肩,“它很好,你可以放心,当然,这是阿尔的意见,我只是帮助他而已。”

 

  “……他拿了你的地图?”德国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反问道。亚瑟微微蹙起眉,“对。”

 

  “你当初就不该私自立那么古怪的誓约。”基尔伯特像是在嘲讽他,亚瑟干咳了一声,仿佛是在掩饰自己的尴尬,“总之,希望你能告诉我王耀的行踪,他一直在不列颠本土做生意,这我还是知道的。”

 

  “这得要两个金币。”德国人毫不含糊地说道,英国人皱皱眉,“我并不负责这回事,钱应该问阿尔要,不是吗?”

 

  “啊——这个本大爷无所谓,只要到时候你找到他了,记得再给钱。”基尔伯特拿着小刀,直接在石质地面上滑下K和2的字样,亚瑟不满地指了指,“柯克兰——嗯?改成琼斯。”

 

  “哦这没什么区别。”基尔咧咧嘴,阿尔弗雷德继续忽略他们,在整个铁匠铺里四处寻找感兴趣的东西。德国人转转眼睛,继而又压低了声音,“怎么,你的小朋友好奇那里的宝藏了?”

 

  “没那么简单。”亚瑟勾勾嘴角,“他自然有他的主意,毕竟五年没见面,他肚子里总会有些新东西,不是吗?”

 

  基尔伯特刚想接着回答些什么,却突然听见阿尔弗雷德爆发出一阵大笑。他急忙回过头,却看到青年手里捧着那只黄色的小鸟,一副笑的直不起腰的模样。

 

  “嘿基尔!”阿尔伸手摘下眼镜,似乎是因为笑得太厉害而流了眼泪,“你把你的鸟儿弄成什么样了!”

 

  亚瑟探过身子,也注意到了那只黄色的小鸟——那只可怜的小鸟和他上次见到的并无什么不同,包括那身上莫名其妙失去的一小撮羽毛。这让亚瑟也微笑起来,他看着基尔伯特,对方的脸部表情十分滑稽;然后绅士轻声咳了一声。

 

  “我等你的消息,”他顿了顿,但是显然没忍住言语之中的笑意,“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可怜的肥啾已经把毛长全了。”

 

  “其实并不用等。”基尔伯特从阿尔弗雷德手中将宝贝的黄鸟接过,“明天早上他就会到这儿来进行物资补充,你就等着吧。”

 

  亚瑟的脸色顿时一变,“——那你还问我敲诈了两枚金币?”

 

  德国人惯性地伸手去拍他肩膀,不过英国人只是板着脸侧开,他抓抓脑袋,“不多敲你一笔,本大爷怎么会觉得舒坦呢!”

 

 

  王耀的船只很低调;至少阿尔原以为,这样一个有地位的人,至少会显得华丽一些。但是这让他非常失望。虽然他是海盗;或者说他是一个商人,游走于欧罗巴大陆和亚洲之间进行贸易。阿尔弗雷德对他略有耳闻,他是个十分神秘的东方人,显然他很有些来历,不过仔细追究的话,他当然是不知道的。可能亚瑟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不过阿尔弗雷德终究对他十分好奇,五年前他和亚瑟曾经在新大陆的香料集散地和王耀见过一面,不过印象终究已经模糊了。他还能记起对方有着长发,而且笑容温和,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位饱经风雨的商人。

 

  “嘿亚瑟。”阿尔弗雷德毫不在意地推开绅士的门,而对方站在窗边,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因此完全没有介意阿尔做了怎样失礼的举动。青年走到窗边,以同样的姿势观察着海边。今天港口尤为热闹,有不少陌生的影子。穿着制服的红衣士兵架着枪巡逻,不过王耀说到底也是有表面身份的人——这一切对他不成问题。

 

  “看来他这次赚了不少。”亚瑟说道,然后他终于看向了身边的阿尔弗雷德,青年吸吸鼻子,“你打算问他要艘船?”

 

  “是你打算。”亚瑟冷冰冰地回答,“是你要出海,自然,你会是船长,亲爱的。”

 

  “哦不——亚瑟你说真的?”阿尔大吃了一惊,“嘿,我以为你会很不情愿……”

 

  “对,我相当不乐意。”亚瑟很直接地回答道,“不过阿尔,念在你拿走我地图的份上,我势必会帮忙的。”

 

  “这点我一直想问了。”阿尔朝他走过来,“原本HERO我以为,你一定会想办法拿走这份地图,然后阻止我去呢。”

 

  绅士推开了门,他回过脸,朝阿尔露出一个笑容,“你的想法是没错,可惜你足够好运。说实话,阿尔,你有好好研究过这份地图吗?”

 

  这让新大陆的青年感到略微有些诧异,他显然不明白亚瑟的提问是何用意,所以他只是摇摇头,“什么叫研究?”

 

  “就是研究。”亚瑟说道,不过绅士的表情很清楚地告诉他这玩意并不是一份地图那么简单。阿尔愣了愣,从怀里将它摸了出来。

 

  “我现在会去找王耀,”亚瑟看了他一眼,“你大可以趁现在好好看看。”

 

  真是个奇怪的宝贝。阿尔将羊皮纸打开,好奇地观察起来。

 

 

 

  现在已经入了夜——亚瑟·柯克兰走进房间;但眼前的人让他感到十分不悦。美国人坐在沙发上,擅自的拨弄着边上那瓶玫瑰花,柯克兰先生干咳了一声,这终于让新大陆的青年意识到了他的存在。阿尔弗雷德回过脸,然后噌的站了起来,张开双臂。

 

  “哦——亲爱的亚瑟!你终于回来了,HERO我等了真是足够久,现在起码已经过了晚餐时间!”

 

  “幸好你没有把这些玫瑰花吃了,对么?”英国人不动声色地冷笑道,“我以为你至少会去找点东西吃,楼下就可以吃到不错的黄油面包和咖啡。”

 

  “因为我在等你。”阿尔弗雷德不假思索地回答,这让英国人觉得有些好笑一般地扬起眉;他推推快要滑下去的眼镜,用略带不满的口气说道,“等待可真是煎熬,我可不知道原来谈判可以进行这么久。”

 

  亚瑟·柯克兰径直走到桌边,动作优雅地拿起茶壶,端起银质的茶具朝里面倾上红茶,“对方是王耀,阿尔,你该不会不知道东方人的复杂含蓄吧?”

 

  “所以我慷慨地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你,柯克兰大副。”阿尔弗雷德走到他身后说道,“HERO我可不要再和他们打个招呼啦!简直是烦死人了,上回遇见的那个叫王港的中国人简直是……”

 

  “他比你优秀多了,熟悉航道,并且了解各种风土人情,为人谨慎但不乏勇敢——”

 

  “停停停!你是不是对他颇有好感?”青年转转眼珠,然后他换了个口吻,状似严肃似的指责柯克兰的口气,“亚瑟,HERO我认为你的赞扬大可以再吝啬一些,不是这样随便的……”

 

  亚瑟喝了口茶,“你嫉妒了,对么?也罢,其实我一直就很清楚这一点,不过我这次并不是肆意赞扬,而是认真的。”

 

  “认真地说,HERO我从来没分清楚你什么时候是讽刺,什么时候是说实话。”阿尔仰起头,抓抓脑袋,英国人搁下茶杯,用平缓的口吻说道,“我现在就在讽刺你。”

 

  “你这句是实话。”阿尔微微皱起眉,他那件亚麻布的衬衫贴服在胸膛,棕黑色的马甲上还沾着一些油渍(其实这点亚瑟早晨就说过了),“好啦亚瑟——该告诉我结果吧?王耀愿不愿意帮忙?”

 

  英国人伸手抚摸着桌上的茶具,语调轻柔地说道,“那个中国人——说真的,我不得不说他的商业头脑有些过于好了,尽管我早就和他有过接触,但他可丝毫没给我任何情面。”

 

  “嘿!不是说东方人很看重情谊吗?”

 

  “没错,不过那是在生意之外,”亚瑟·柯克兰回答,“其次,似乎他有所戒备。”

 

  这让阿尔觉得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他靠在桌边上,直直地盯着亚瑟,“什么意思?”

 

  “首先我得问你。”绅士先生继续维持着那轻缓的语调,好像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一般,他也看向阿尔弗雷德,那双绿眼睛中却没有任何浮动的感情,这种过于直接的眼神让阿尔不禁咽咽口水,他的语气和表情是截然不符的,“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要去鬼河?”

 

  “钱,那里有钱。”阿尔回答,“谁都喜欢这些金灿灿的玩意,不是吗?”

 

  “我问的是拿到钱之后。”亚瑟说道,然后他朝前走了几步,摊开双手,“实话说,阿尔,你想做什么瞒不住我,而你现在还在保留你的目的,对么?”

 

  阿尔弗雷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他抓抓头发,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总得允许英雄有那么一两个小秘密,对么?”

 

  英国人意味深长地发出了‘唔’的声音,看起来他的心情有些变化了,至少表面上看来他挺愉快,“你的小秘密?确定那是A little secret?”

 

  “AYE,是小小的秘密哦。”阿尔嘿嘿一笑,“绝对不会殃及到你的,亚瑟。”

 

  “我并不太期待你的诚信,”亚瑟回答,但他的确是高兴了许多,尽管这种变化微不足道,“好吧,那么我得说说王耀了,就如我刚才所解释的那样,他显然存有戒备,而这个原因……很抱歉我还暂时没法思考出来。”

 

  “戒备无非就是因为觉得有威胁咯——不是吗?”

 

  “对。”英国人难得如此直接地表示了赞同,但此时他皱起了眉,好像在思考一般,“你觉得为什么,王耀会觉得有威胁呢?”

 

  阿尔咧咧嘴,“我们似乎很太平啊——也没做过任何触犯他利益的蠢事吧?”

 

  亚瑟·柯克兰摇摇头,他挑起一边的眉毛,这使他整张脸显得格外滑稽,不过阿尔弗雷德很识趣地选择缄默,“假如说,有人说了些不该说的,或者不该做的——”

 

  就在这个时候,窗玻璃登时碎裂。阿尔弗雷德几乎是瞬间地朝门边一跳,那些可悲的玻璃碎片哗啦啦地往地上倒。亚瑟立刻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他踢开大门,用眼神示意阿尔往外跑,新大陆的小伙子摸了摸身边的配枪,果断朝外奔去。

 

  “嘿——亚瑟!那根本就是王耀的武器!”阿尔站在走廊上冲着英国人喊道,“你他妈的做了什么?”

 

  “我也很好奇——我到底做了什么!”英国人斩断了连接所有窗帘的拉绳,这使得巨大的布帘滑落下来,成功地阻止了几把飞刀冲进房间,“显然我的预感不幸的成了事实。”

 

  “OH JESUS……这他妈的可不是什么好事。”阿尔奔到楼梯口,却发现那里早就有几个黑影,连开数枪后又悻悻地骂了一句,“你为什么总是言中一些倒霉事!”

 

  “我在遇到你之后,这种神奇的预言本领似乎变得更出色了,”亚瑟嘲讽道,他不畏惧这些刀枪兵器,因为他根本是不死之身,无论怎样的武器也没法伤害到他,这或许算是幸运的。其实王耀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是;亚瑟往后退了几步,果然没人敢来和他对抗——他瞥过眼,阿尔刚好了开了几枪,不过他故意没有打中要害,可能是顾及王耀的身份。

 

  “柯克兰,琼斯先生。”亚瑟忽然听见走廊尽头有熟悉的声音,他回过身——王耀站在那里,神情怪异地看着他。

 

  “真是巧合。”亚瑟·柯克兰直起身,将剑收回了剑鞘。王耀站在那走廊的尽头,他的表情显然透着一股严肃和质问,阿尔尴尬地收起了枪,他朝亚瑟看了一眼,不过英国人根本没有注意他,只是看着王耀。穿着奇特服饰的东方人朝前跨了一步,板着脸伸出手。

 

  “不是巧合,亚瑟,尽管我们才见过面……”他将视线移向阿尔,“琼斯先生,好久不见。”

 

  “嘿好久不见!”青年的口吻十分欢快,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一样。王耀的脸上也扬起了微笑,似乎在表达自己的善意——如果能够忽略他身后的那群人的话。他咳了一声,然后示意周围的人可以安静;实际上现在已经相当的静了,甚至连呼吸声都没了一般。

 

  “能向我解释一下这尴尬的状况吗?”亚瑟提问道,为了表示诚意,他甚至摊开了双手。王耀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装,然后回答,“能,不过首先我得向你们提问。”

 

  “可以。”

 

  现在的状况显然由不得任何的反抗,亚瑟尽管不惧怕什么,但是王耀并不是好对付的。他看向阿尔弗雷德,青年也难得乖乖地站着,没有任何其余举动。

 

  “亚瑟,念在旧交情的份上,你今天来找我帮忙,我本应该答允的。”东方人皱着眉说道,“你说,你要和阿尔弗雷德一起去鬼河?”

 

  “对。”英国人点点头,“我能保证这是真实的。”

 

  “哦不,我不是怀疑你的目的,”王耀摇摇头,然后他又看向阿尔弗雷德,露出了笑容,“我只是比较好奇,亚瑟你去鬼河尚且能够理解,阿尔,你为什么要去呢?为了宝藏?”

 

  “可不是!谁不会对财宝动心?”阿尔回答,“我当然爱那些宝藏。”

 

  “亚瑟。”王耀又把视线转移到绅士身上,他并没有对阿尔方才的回答做出判断,只是语调缓慢地提出了疑问,“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说了这样的一个消息——其实我猜你知道……客西马尼园——嗯?”

 

  亚瑟·柯克兰的神情略微变了变,不过他还是很快地做出了回答,“当然,不过我知道你指的不是耶路撒冷的圣地。”

 

  “对,鬼谷的客西马尼园。”王耀注意到阿尔弗雷德一头雾水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看样子亚瑟,你还没给你的小朋友补充足够的知识,”他顿了顿,“客西马尼园葬着玛利亚。”

 

  阿尔吞吞口水,“我读过圣经——那儿是耶稣被犹大出卖的地方,不是吗?”

 

  “东正教的教义里指出,客西马尼园里葬着耶稣的母亲。”亚瑟用平板的声音回答他,“斯拉夫人普遍信仰东正教。”

 

  “对,但是你知道,耶路撒冷可没有这样的存在。”王耀盯着他,“亚瑟,你去过鬼谷了,那儿有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英国人挑挑眉,然后他浑身都放松下来,并且怡然地朝前走了几步,靠近王耀,“对,那儿也有一个客西马尼园。就在鬼河的边上。”

 

  “据说那里有着无数的果树,并且四季常青。”王耀接着说道,“它在鬼谷的尽头,鬼河从果园里穿过,孕育着这些神奇的果实,只要在天黑之前采下最高树上的苹果,会有奇特的事情发生——对么?”

 

  “这我可没有亲自尝试过。”英国人微笑道,“很不幸的是,我去那儿的时候根本没有闲工夫去注意那果园,等到我看见的时候,我已经跌进鬼河了。”

 

  “显然如此。”王耀突然抽出身上的佩剑,指向了亚瑟,英国人不动声色地眨眨眼,“王,你知道这对我根本没有用。”

 

  “我当然明白,”东方人也回以温和的笑容,“只是很抱歉,亚瑟,利益至上,你现在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英国人抬抬眉,他的视线扫向阿尔弗雷德,新大陆的小伙子只是站在那里,但他的手始终是握着枪柄的,这让柯克兰稍微放心了些。他看向王耀,东方人虽然比他矮上许多,但是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却迫得吓人。

 

  “什么要求?”

 

  “我需要你的地图,朝向鬼谷的。”王耀说道,他伸出左手指了指阿尔弗雷德,“我希望你能答应,否则,我无法保证这孩子的安全。”

 

  英国人勾起嘴角,他的手抚上了王耀的剑刃,月光转移过来,那双苍白的手几乎是在瞬间变成了骇人的骸骨。他叹了口气,然后用遗憾的口吻问道。

 

  “你要地图做什么?只要你肯帮忙,那些财宝也一定会有你的份,你难道想让自己的人死在去鬼河的海上吗?”

 

  “当然不是我需要,那些财宝对我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王耀回答,“我有我自己的财路,但是我说了,现在利益至上,我必须要到这东西。”

 

  “有人威胁你?”亚瑟的口吻透着一股明显的嘲笑,“哦天,你居然会被人威胁。”

 

  “人总有弱点,亚瑟,你也一样。”王耀扬起嘴角,“把地图给我吧,我并不想和你作对——我不想对阿尔弗雷德动手。”

 

  新大陆的青年站在那里,他自然将这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地图——地图根本不在亚瑟那里,而在他自己身上。他看着英国人,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几乎浑身都已经恢复了骸骨的模样,地上拖出的影子显示出这古怪、骇人的绅士是多么的令人畏惧。他现在应该保持沉默,他知道亚瑟会做出决定的;在力量上,他现在必须保持缄默。

 

  “事实上,”亚瑟顿了顿,这停顿几乎要让阿尔弗雷德屏住了呼吸,“王耀,你觉得我会带着地图出行吗?我已经去过,我脑海里有深刻的印象,我何必要让这危险的玩意跟着我呢?”

 

  王耀微微眯起眼睛,“你说的没错,亚瑟,我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没指望在你身上找到这份地图。”他收起了剑,然后摸出了枪,指向了阿尔弗雷德,“那么,你把地图藏在哪里了?”

 

  “其实我十分好奇,为什么不让我跟着那个威胁你的人同行呢?”亚瑟刚想往前走一步,王耀立刻示威一般的将手搭在了扳机之上,“理由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你只需要告诉地图在哪里就好。”

 

  “你凭什么相信我会——”

 

  咔嚓一声,王耀扣动了扳机,阿尔立刻往边上闪躲,那子弹擦过了他的袖口,直直地飞向了墙壁。他转过脸,示意身边那些身手敏捷的刺客看住阿尔弗雷德,然后又向亚瑟提出了要求。

 

  “即便你本人是不死的,我至少可以杀了他。”

 

  亚瑟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他都没有说话。阿尔咽了咽口水——地图就在他怀里,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就能交出去,但是亚瑟在沉思,而且王耀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暗示举动似的。蓦地,阿尔瞥见亚瑟伸出了手指,微微动了动,但他随即又很快地将双手垂下。他在警告阿尔不要轻举妄动。

 

  “……你可以去找基尔伯特。”亚瑟呼了口气,“我有个私人庄园,在利物浦,我的钥匙在基尔伯特那里,有了钥匙,你可以自己去翻翻。”

 

  “如果我没有找到呢?”

 

  “我相信你有足够的本领找到他。”亚瑟回答。王耀收起了枪,然后掏出了怀表,“最快找到地图也需要三天——这三天,麻烦你就在这里不要动了。”

 

  “AYE,悉听尊便。”亚瑟朝阿尔瞥了一眼,他几乎是立刻奔了过来,“嘿!亚瑟你怎么——”

 

  “对方可比我强大得多。”亚瑟说道,然后他皱皱眉,阿尔显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所以他又继续大声地埋怨道,“HERO的宝藏会被人抢了的!”

 

  “你他妈的非要没命吗!”绅士踢开了门,“看样子我是得把你扔进鬼河才行。”

 

  “哦——变成这幅恶心的骷髅模样——”

 

  “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阿尔弗雷德?”亚瑟·柯克兰搭上了剑柄,“看来我现在就可以解决你了。”

 

 

  三天——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是要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硬生生地熬过去,多少有些令人烦躁。虽说王耀属于相对贴心的绑架者;他命人端上来的料理说实话真的非常美味,但是亚瑟·柯克兰只是挑着眉,看阿尔大块朵颐而已。他的房子现在被人占领,而且王耀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时不时地进来串个门,陪他们聊天解闷。如果可以忽略走廊上那群杀气十足的家伙,阿尔弗雷德或许会很享受这段时光。

 

  但即便是他也知道,王耀那是变相的监视。不过亚瑟·柯克兰可谓是怡然自得,毫不担心他胡扯的谎言会带来什么后果。阿尔几次想开口都不得时机,这让他觉得有些不爽。所以柯克兰时常用那种颇具挑衅意味的眼神打量着他——然后优雅地端起茶杯。王耀则会不停歇地讲一些过去的故事,诸如他以前的航行和故乡的风土人情,说真的,这的确很有趣。

 

  “亚瑟,你从来不告诉我这些。”阿尔坐在他对面说道,英国人微微挑起眉,善意地提醒道,“阿尔,别忘了我们正在‘被监视’,你如此享受这种状态,可真是令人堪忧。”

 

  “说真的,他比你好相处,”阿尔弗雷德咂咂嘴,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绅士又一次觉得无药可救,“HERO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王耀远没有那么温和,对么?”

 

  “你自然是知道的。”英国人条件反射一般的回答,但青年只是咧咧嘴,继续补充道,“其实,亚瑟,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畏手畏脚,某些意义上你可是无敌的!”

 

  “你说得对。”亚瑟·柯克兰微眯起眼睛,“但这是尊敬,明白吗?阿尔,王耀是值得我们尊敬的。”

 

  青年咽咽口水,他的眼神毫无意外地透露了质疑,亚瑟自然是看在眼里。阿尔撇撇嘴,但是随即他又像来了精神一般问道,“说起来亚瑟,你的地图——”

 

  “停,我先问你,你从谁那儿弄到的地图?”绅士又毫不留情地率先打断他的提问,阿尔被迫将那半句疑问吞回去,改口道,“……都说了是你身边的一个熟人啦。”

 

  “这地图的事我只告诉过三个人。”这回轮到亚瑟用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了,就像阿尔弗雷德方才的那样,“基尔伯特,路德维希和诺威,你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你其实已经猜到了吧。”阿尔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立刻又追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对,王耀也知道这个消息,确切的说他一直以为只有基尔伯特知道。”亚瑟轻声说道,“我曾经把地图的钥匙交给了——你知道的那个人,”他顿了顿,“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假钥匙又给了其他两位,很幸运的是你找对人了。”

 

  “……这么说,利物浦的庄园里藏着的,是假地图?”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难道不该好好地保护它吗?”亚瑟瞥过眼,这让阿尔哈哈大笑起来,“嘿,HERO我可不花一点力气就弄到手了!”

 

  “希望你的好运能够持续,”英国人用十分怪异的语调提醒道,“当然,这件事我不会轻易地忘记,我一定会找机会好好地讨回这笔账。”

 

  阿尔弗雷德干咳了一声,不过他显然不把这个警告当回事,亚瑟端起茶杯,轻声说了一句‘看不见河底就不要涉水而过*’——阿尔知道他又是再讽刺他;不过说真的,英雄的好运真是难以形容的棒。

 

  “王耀干嘛要拿到这地图?”

 

  亚瑟皱皱眉,“这我自然不知道,”他扬起嘴角,看起来他有些高兴了,“不过,至少我猜会是有趣的事。”

 

  英雄咂咂嘴,“得了,反正你什么事都不对我讲。”他将外套脱下,然后踢掉鞋子便翻身上床,“我先打个瞌睡咯。”

 

 “……你也什么事情都没对我讲。”英国人嘲笑一般地低语,但他知道年轻人根本不会听进去。于是他活动了一下脖颈,便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他不需要睡眠,完全不需要;而至于他的梦里还会有什么玩意呢?

 

  对于亚瑟·柯克兰而言,这一切都比梦来得更假。他张开手掌,凝视着手心里的老茧和纹路,以及安安稳稳地套在指上的金属环。但这些看起来是那么不堪一击,它们只需要沾到一丝光线就立刻恢复原形。他有些不耐烦地将视线移开,紧接着把微风吹起的窗帘拉紧,他敏锐地听见了呼噜声,阿尔弗雷德已经睡着了。他顺势离开了房间,非常小心地推开了门。现在已经入夜了,他瞥见王耀的手下们正神情紧张地瞪着他,不禁令他微笑起来。

 

  “我只想散散心。”他朝后指了指,不过看起来这句温和的辩解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些穿着东方式独特立领服装的男人们只是朝后退了几步,有人拔出了刀。看起来这气氛一触即发,不过很及时的是,王耀出现了。

 

 “我以为你连让我散步的机会都不给。”亚瑟扬起一侧的眉毛,擦过月光的时候他苍白的手骨轻敲着太阳穴,“我能和你聊聊吗?叙旧性质的。”

 

  东方人气势非凡地笑了笑,“当然可以,来房间吗?”

 

 “这好歹是我的房子。”英国人没有一点做人质的自觉,当然他也根本不必畏惧什么。王耀跟在他身边缓慢地踱下楼梯,木质地板发出吱嘎的响声。

 

 “我想你已经拿到地图了,不是吗?”英国人率先开口,王耀的步子没有停,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尤为无辜,“托你的福,拿得可真困难。”

 

 “我希望你没下手毁了我的花园,那里的雏菊花我打理了很久。”

 

 “噢——放心,我没那么残暴,只是不小心打断了你花园里的一根柱子罢了,或许还有几块……十几块玻璃。”

 

  他们互相望了一眼,英国人终究移开了眼神,“事实上,你要去鬼谷,我也要去,不觉得这是利益冲突吗?”

 

 “并不冲突。”王耀说道,“因为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判断。”

 

 “这话听来……”亚瑟回过脸,颇有判断性地点点头,“你是有打算让我和阿尔弗雷德加入你的队伍?”

 

 “不,没这么容易。”王耀压低了声音,“事实上——我希望你们是我的盟友,不过仅限于我们三个之间。”

 

 “我想我并没有会错意?”他轻笑起来,动作随意地扶着墙壁,“我大概猜到了什么,你希望我们继续去鬼谷的旅程,虽然名义上是我们俩的单独行动,实质上你也资助我们,对吗?我想你一定遇到了麻烦……所以你还得千辛万苦地弄到地图,大张旗鼓地派出另一支去往鬼谷的船队,掩人耳目,嗯?”

 

 王耀呼了口气,显然他对此感到有些不满,但他只是垂下头,颇具冷笑意味地自嘲,“你的观察力什么时候能够迟钝一些呢?好吧,既然你明白,那么——”

 

 “我会和阿尔解释的,当然,你不能干涉我们的行为,耀。”英国人凝视着楼层的隔板,“祝你好运。”

 

  【第二章】

 

 

很多回忆都是非常容易消失的,如果不是刻意牢记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丢得非常快,就和大部分沙尘一样,是属于你走过的路的。那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已经变得非常模糊,或许唯一让亚瑟记得的就是他胸膛那道疤痕。只是月光覆盖,就连那道疤也会消失,他无处可躲。回到房间的时候阿尔仍旧在熟睡,一只脚落在外头,毯子只盖住了半边身子,亚瑟拧起眉,外面倒是很安静,虽然他相信王耀派来的那群黑衣人仍旧非常尽职地巡查着。

 

亚瑟不需要睡眠,因为他感觉不到乏意。闲来无事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影子发愣也是件趣事,月光之下的双手如同树枝一般,总有些不协调因素掺杂在其中,而他并没有想到阿尔会要去鬼河。尽管从小开始阿尔就缠着他问个不停,不过亚瑟总是以威胁的口吻让他打消这个念头,直到阿尔够了年龄才无可奈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现在的状况就是他得跟着这小混蛋一起去探险了,拿到了地图的阿尔想必是认真的。

 

才五年而已,其实五年不到一些,只是好像已经许久没有碰头了一样,一切都加速进展。亚瑟将身子朝后靠,稍稍闭上眼睛,他并不觉得现在的状况是可以完全把握住的,因为阿尔这孩子骨子里的脾气开始炸了出来。不过柯克兰先生毕竟是柯克兰先生,他仍旧有着自信,或许他该想点办法对付这家伙。

 

 “……亚瑟?”阿尔模糊地发出一阵嘟哝,像是苏醒过来一般朝他翻过身,“……你在那里干嘛?”

 

 “算账。”亚瑟冷冰冰地回答道,尽管他只是坐着而已,阿尔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接着抬起左手晃了两下,“……你的钱又不会飞走,而且王耀也不会拿了你的……怕什么。”

 

 “王耀?的确,我不该提防他。”亚瑟哼了一声,像是嘲讽——不,他就是在嘲讽,“我身边就有一个不安分的家伙,我难道不该把注意力集中过来吗?”

 

阿尔嗖的坐起来,像是抗议一般地说道,“嘿!我是不是又不幸地成为了你的臆想敌人?”

 

 “你什么时候做过让我放心的事?”

 

 “……老爹说你在我小时候还抱过我。”阿尔弗雷德忽然转了个话题,冷不丁地让亚瑟怔住了,爵士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神奇效果,“……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喜欢我的样子啊。”

 

 “你浑身上下还有什么优点?”亚瑟微微合上眼,“从小的时候开始就非常闹,不止一次嚎啕大哭,害得你安妮阿姨……”他像是感到这句话不合时宜一般,又仓促地岔开,却仍旧是揶揄的,“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合格的小混混了。”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带着一种故意的若有所思,“……你不过是在埋怨我不肯告诉你目的,不是吗?”

 

 “乖乖闭嘴,然后睡觉,你想要上船吗?”亚瑟挑起两道眉,像是赶孩子睡觉一般地催促道,虽然对方确实还像个大男孩,不过他已经有够多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了。

 

 “睡不着了。”阿尔侧躺下去,两条腿挂在床边晃来晃去,“你比我爹还麻烦……得了,别这样瞪我,你难道想否认吗?”

 

英国人优雅地笑了笑,“不,如果我的确能管教你的话,我会非常乐意替约翰把你浑身的臭毛病改过来。”他顺势皱皱眉,露出一种驱赶的神色,举起手的时候戒指哐嘡地发出声音,于是他改成攥紧拳头,阿尔又打了个哈欠,接着沉沉地闭上眼,小声地说道,“你真的答应出海了?”

 

 “……我不会反悔。”他的声音像是带着笑意的。

 

 “你食言过太多次了。”

 

 “这回我当做一位绅士的许诺好了。”

 

阿尔弗雷德转过身去,“……我觉得更不值钱了。”

 

 

最终阿尔还是睡死过去,因此第二天他整个人都非常精神,有时候亚瑟觉得这种活力简直像怪物一样难以理解。不过,阿尔弗雷德自从小时候开始就活泼好动,这一点或许是遗传了他的母亲——因为约翰实在不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而莉莎——他早逝的母亲看起来却也是温和的,不过亚瑟对她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彻夜未眠对柯克兰爵士没有过多的影响,他下楼的时候也意识清醒,尽管自家的宅子里多出一些陌生人的感觉并不太舒服,王耀倒是准备了一顿不错的午餐——他知道这位美食家对食物是非常挑剔的。

 

 “你们的料理,”王耀坐在餐桌边,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单纯地就把白菜放在水里煮,肉块烤的和牛皮一样……简直是浪费。”他摆在桌上的竟然不是中餐,而是看起来非常有胃口的法国料理,盘里摆放的是酥软的牛肉,一股橄榄油和肉汁的香气几乎要喷出来。亚瑟的眉头不悦地皱起,显然,他的确不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但阿尔弗雷德并不是这样认为的,至少他可以享受一顿精致的大餐!没错,他没吃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美食,亚瑟除外,他根本已经丢掉味觉了。

 

背后站着的几个侍从像是露出了非常赞同的神色,亚瑟拉开椅子坐下,本着贵族礼仪,他非常客气地开口道,“于是期限满了,不是吗?”

 

 “所以请你们一顿饭,感谢配合。”王耀同样微笑着说道,他和所有想象中的东方人一样,在长发中扎了金和红交织的绳子,宽衣大袖,而且今天的着装非常正式。阿尔觉得他一定是心情变好了,但是地图可在他这儿呢。他叉起一块鲜嫩多汁的牛肉,这换来亚瑟狠狠的一记眼刀,不过他才不需要什么礼仪。

 

 “昨晚我提过的……”王耀注视着阿尔,接着又将眼神转向亚瑟,“我想我得装模作样地发个誓。”

 

 “AYE,自然,不过我不太相信这种东西。”

 

王耀笑了两声,“在我们国家,这是一个约定。”他也同样拿起叉子,不知为何有种诡异的威胁意味,“当然,也得祝我好运,不是吗?”

 

阿尔选择忽视他们对话中一股掩饰不掉的火药味,盛夏时节,海边的风也钻进来侦查整栋房屋,阿尔注意到有野草攀到了窗边,羽毛一般的挠着墙壁。这极大的引起了他的注意力,结果又被亚瑟踢了一脚。

 

 “你们讲的东西又和我没什么关系。”阿尔弗雷德小声地抱怨,于是这换来了亚瑟第二脚警告。

 

 “没有关系,下次我欢迎你来新加坡做客。”王耀提议道,“你还没来过东方,不是吗?那里的食物可比这儿好多了。”

 

 “原来你还擅长拐带人口。”亚瑟像是讽刺一般地说道,他眼前的餐盘可是一点都没动。王耀的口吻颇为无辜,他的神色也无辜地让亚瑟暂时没法进一步指责,于是,他们彼此相望,接下来便是一顿普通的午餐,礼仪规范地让阿尔浑身不适。机械性地用餐是令人坐立不安的,就像在提示什么一样,亚瑟的眼神始终对着餐盘,绿色里浮着的情绪估计是谁也猜不透。虽然一直以来,亚瑟·柯克兰的思维从来就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阿尔弗雷德觉得他始终没有了解过他……只是现在,这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阿尔把沾满橄榄油的一块蔬菜咽了下去。

 

 

期限一到,王耀消失得非常快,尽管亚瑟知道,依照那个或许有效的秘密协定,他会回来找他的。作为商人的王耀是利己主义者,一切都得小心为上——虽然亚瑟也是如此。阿尔弗雷德的表情似是有些不舍,也许是因为王耀的出现很好地改善了他的伙食,他已经开始想念那沾着蒜蓉的烤羊排了。

 

很早以前阿尔对亚瑟的一切都还尚处在盲目崇拜的状态,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他的老家,新英格兰的某个不知名的小镇可没有那么多浪漫的冒险和传说。他没见过城堡,也没见过贵族,根据亚瑟的描绘才能猜测一下那种富丽堂皇的生活,毕竟他的家太普通,他的父亲也非常普通,并且阿尔知道他家的农场有着亚瑟的资助。亚瑟说他是看着他出生并且长大的,阿尔的父亲老约翰也的确将亚瑟视为知己,而且对他不老的秘密闭口不言。

 

王耀的离开让整座宅子安静下来,角落再也不会有人巡视了,亚瑟仍坐在客厅里沐浴着难得的阳光喝茶。宅子里只有几名侍女,阿尔只见过两个,一个是管家劳克夫人,另一个皮肤略黑的小姑娘叫塞西亚,头发拧成两股,用红色的缎带绑起来。或许因为年纪接近的缘故,阿尔曾经和她聊过几句,塞西亚每每提到亚瑟都会露出异常钦羡的表情。她不会不知道柯克兰的秘密,但这种崇敬则让阿尔都有些不解。事实上,似乎宅子里所有的仆从都非常尊敬柯克兰爵士,想必他待人是非常有一套的。塞西亚端着盘子给阿尔也上了一杯茶,亚瑟在对面用眼神示意塞西亚给他加糖。阿尔每次都忍不住想他喝下去的茶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他不是一具骷髅吗?但深究原因的话过于微妙,以至于阿尔还是放弃了。

 

 “如果你想好好逛逛PR的话,现在出门还来得及。”搁下茶杯的柯克兰爵士忽然说道,朝坐立不安的阿尔弗雷德投去一瞥,口吻却是轻轻巧巧,“不过这里变天很快,希望你不被淋成落汤鸡。”

 

 “你竟然那么大方?”阿尔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仿佛坐在他对面的根本不是熟悉的亚瑟,“我以为你巴不得我呆在家里,你的女仆做饭和你一样难吃……”

 

 “不然就没什么机会了,大部分时间得呆在海上数海鸥。”英国人意味深长地露出笑容,阿尔弗雷德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你——有船啦?”

 

 “我每次都得陪你玩这危险的游戏。”亚瑟抱怨一般地嘟哝,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明天我们要先返回英格兰。”

 

阿尔将加糖的红茶咽下去,好半天才反问,“回那里做什么?”

 

亚瑟微笑,“拿东西。”

 

 

那一晚,阿尔弗雷德睡得非常踏实,一切能影响到他的嘈杂声都成了空气,港口那儿传来拍打礁石的声音也变得异常稳妥。他甚至没有再去花心思挖苦亚瑟在房间里寻找合适的礼服,塞西亚则围着他不断地提供意见。没错,礼服,为什么是礼服阿尔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前些天的疲惫逐渐回笼,阿尔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是被亚瑟无情地拽起来的。柯克兰爵士不需要睡眠补充体力,所以他早就换好了看起来有些华丽的外套,深蓝色的底子上滚着一圈金边,模样非常正式。阿尔注意到桌上还有一顶十分精致的帽子,刺绣精美,尽管他判断不出那是什么图案,总之一看就是价值不菲,阿尔弗雷德不由得猜测他究竟打算去见什么人。

 

 “早餐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快点吃完就出发吧。”亚瑟口吻温和地说道,但他的举动并没有一点温柔的意味,几乎是驱赶一般地让阿尔去换衣服。阿尔没有什么像样的外套,更别说礼服了,身上的衬衫尽管陈旧但是他确实感到舒适。他的鞋子也被亚瑟嘲讽已久,但是——舒服最重要,不是吗?他可不觉得那些踢踢踏踏的靴子会有多方便。阿尔本想回绝,不过在亚瑟颇具威胁性的眼神下不得不选择了妥协。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十四岁时的不堪回忆,那会儿他非要去见识所谓上层阶级的舞会,结果被柯克兰家的女侍折腾的死去活来——他再也不会想要看到腰封了。

 

 “抓紧些时间。”亚瑟看着他把衬衫一点点扣好,接着随便地穿上了做工精致的马甲。这里头一个扣子的价格就可以抵上港口工人好些天的工钱,阿尔边扣边想自己或许可以偷偷拆一个下来,只要亚瑟不注意。

 

 “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实在受不了阿尔粗鲁的举动,亚瑟踏步向前,在塞西亚的注视下替他把衣褶抚平,接着伸脚一踢,让他站的直一些。被这种硬质靴子踢到真是非常痛,阿尔当下差点骂出脏话,不过迎上亚瑟那双绿眼睛的时候他还是讪讪地闭了嘴。

 

 “没——什么。”衬衫被强迫性地扣到最上,好像呼吸都快被封锁了一样,窒息的难受,亚瑟的表情则毫无同情可言,或许他始终觉得有义务把阿尔弗雷德身上乱七八糟的习惯纠正过来,“船很快就会到,你没有什么行李要带对么?”

 

 “没有。”阿尔想了想,除了自己怀里的那份地图他也算是身无分文了。亚瑟总算勉强对他的着装表示了满意,只是阿尔仍旧非常留恋自己那双旧靴子,当它被塞西亚拎出去的时候,他心里顿时冒出了一个悲伤的念头,只是柯克兰爵士是不会明白的。他唤来劳克夫人,将家里主要的钥匙交给她,并且随意叮嘱了几句,全部的侍从向他鞠躬告别,接着亚瑟示意阿尔弗雷德跟上来,花园外并没有马车,这就意味他们得步行了。阿尔在走下台阶的时候扭动了一下脚踝,他得制服这双鞋才行。

 

 “英格兰那里应该都准备完毕了,”亚瑟边走边说道,“你还记得格伦斯先生,对么?”

 

阿尔弗雷德在大脑里搜刮了半天,才从记忆中挖出那个老管家的脸,“喔……对,我记得,怎么啦?”

 

 “他在信里说他很想念你。”亚瑟勾勾嘴角,阿尔快步跟上,“信?什么时候写信了?”

 

 “王耀还在软禁我们的时候。”英国人说得很淡然,“我自然有办法联系到他……别在折腾你的鞋了,我们先去看看基尔伯特和他的鸟儿。”

 

 

他们拐去了基尔伯特的铁匠铺,日耳曼男人擦着汗水,正在搅拌一桶滚烫的液体。那只黄色的小鸟总算长出了羽毛,看起来圆鼓鼓的好似一团绒线,它停在一个木制架子上叽叽喳喳,看到亚瑟后叫声更加响亮。亚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袋,接着放在桌上,基尔伯特朝他望了一眼,一抹汗水便走过去,他捞起袋子颠了颠,接着把里头的金币倒在桌上,脸上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嗨,这就对了,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只要你能保得住这家铺子不被拆了。”亚瑟冷冷地回答,似乎并不为此感到高兴。毕竟在金钱上,他一直非常恪守信用,要知道保证自己的诚信非常重要。基尔伯特忽略他的揶揄,靠在桌边喝了口水,“看这打扮……你们打算回英格兰?”

 

 “去拿点重要的东西。”亚瑟有意在‘东西’上加了重音,铁匠很快就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看来你是认真的了?”

 

 “当然,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亚瑟似乎无意识地将手抵在胸口,那儿有枚十字架,“况且,我也觉得是时候挖掘一下那儿的秘密了。”

 

基尔伯特咂咂嘴,将杯子推到一边,爽快地大笑起来,“你的报复心可真重。”

 

 “我已经准备了那么多年,嗯?”亚瑟说来有些感叹,二十年来他一直致力发展自己的家业,甚至深入了新大陆的矿产开采,“既然有这么个机会,就不要浪费。”

 

 “噢——浪费。”基尔伯特抱起双臂,故意压低声音,“你不怕小朋友知道了生气?”

 

 “当然不怕,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柯克兰意味着什么。”亚瑟说道,那双绿眼睛则不动声色地瞥向正和鸟儿进行交流的阿尔弗雷德。他从进门开始就被晾在一边,索性就和那只鸟对视起来,只是基尔伯特养的鸟比他更加不安分,才被阿尔抓住就扑着翅膀要飞走,一时间整个铺子传来一阵物品滚落的声响。基尔伯特的神色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好半天才说道,“你那里的金币够解决这次损失吗?”

 

 “这和我没有关系,基尔伯特。”亚瑟露出笑容,“这笔账你该记在阿尔弗雷德身上,如果他有和我一样的信誉的话……好了,我们该离开了,祝你好运。”

 

 

踏上船的时候,阿尔不得不感慨跟着亚瑟出门总是有特权可以享受的。尽管这艘‘约克号’并不是纯粹供富人消遣的游轮,但是特等舱的席位仍旧非常精致,装饰考究,但能够坐在里头舒舒服服喝茶的不过是少数人而已,大多旅客都是挤在下等舱,准备返回英格兰的住民。不少人曾经都从英格兰千里迢迢奔赴新大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那儿的探险与开拓,尤其是妻离子散,家财散尽的情况下,不少人仍旧乐意狼狈不堪地回到老家。阿尔弗雷德得庆幸自己是个真正的新大陆住民,他热爱那片土地——当然,大陆是有灵性的。

 

 “约克号”的三层甲板阶级分明,虽然这船有些年头(它的前身是皇家海军的军舰),不过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那种冷冰冰的味道。阿尔弗雷德看着那柔软的手工地毯和雕刻复杂的烛台,甚至连壁毯都织得非常细腻,亚瑟的那身服装和这儿倒是搭配极了。他神色自然地让侍者引领他走向房间,边走边回头看他,“怎么了,阿尔弗雷德?放心,你现在的鞋还算比较干净,踩上去也没有关系。”

 

阿尔弗雷德听到甲板的另一头传来吵嚷声,不禁快步跟上,“我没抱怨鞋的事……嗨,下面好热闹。”

 

 “原本你也该呆在那里的。”亚瑟的言下之意充满讽刺,显然是在暗指阿尔的不识好歹,以及透出一种属于贵族的骄傲,但阿尔并没有觉得享受特等舱是多令人愉快的一件事,确切的说,他一想到自己要和亚瑟共住一室,并且起码呆上一天一夜是多么的痛苦,“我敢打赌,你肯定没有试着挤过下等舱。”

 

 “我为什么要去尝试?”亚瑟推开房门,侍者退下,并且把钥匙递给尊贵的旅客。房间并不大,两张单人床之间也有一些距离,并且用厚重的帘子隔开,想必亚瑟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何处出产的杰作。他将帽子取下,搁在挂钩上,慢吞吞地说道,“我想,地位总是不可逾越的东西。”

 

 “靠金钱。”阿尔弗雷德嘟哝道,直接坐在床铺上,靠着那雕花的床栏,“贵族的头衔哪有金币有意义?”

 

 “这是一种荣耀,”亚瑟垂下眼,走到窗边将帘子拉开,似乎他有些生气了,“罢了,想必你是不会理解的。”

 

 “我也没打算去理解,”新大陆的少年自如地抱起双臂,“理解这种迂腐的玩意实在太挑战啦……得了。”

 

 “别忘了你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我提供的,”亚瑟回过头,眯起双眼,威胁一般地说道。阿尔弗雷德不禁立刻反驳,“英雄我可没求你给我穿,我还想换回我自己的衣服!这鞋——”他用力地踢了桌子一脚,“真他妈的硬!”

 

 “你那乱七八糟的语助词……”亚瑟露出一种被冒犯的神色,方才阿尔弗雷德可称得上是侮辱了他高贵的身份了,但对方并不打算为此道歉。亚瑟背靠着窗户,他的眼神落过来,冷哼一声,“我从不觉得约翰是个如此不讲礼数的人。”

 

 “老爹他才不管这些事,他只要他的农场就足够了,”阿尔回敬道。亚瑟望着他,绿眼睛中却蓦地带上一丝感慨,“莉莎也没有这样的野脾气。”

 

 “老妈?”阿尔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弄的有些语塞,他可从来没见过母亲,毕竟她在他出生的时候就不幸去了天堂,“少来,我又没见过她……”

 

 “莉莎非常温柔。”亚瑟扬起眉,他极少在阿尔面前提到莉莎,尽管他的确对她印象深刻。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自己,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但事实是无法挽回的。他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站着,却发现阿尔弗雷德锁着眉望着他,好半天才说道,“你很少说到她。”

 

 “这不代表我不记得。”亚瑟理所当然地回答,阿尔侧过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大声问道,“你是不是暗恋我妈?”

 

柯克兰爵士的脸色毫不意外地阴沉下来,“你在胡说什么?”

 

 “只是个无聊的猜测而已……因为你对她的态度很模糊啊,”阿尔丝毫不为这个问题的莽撞而感到困扰,“从小开始,好吧,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意很久了,如果你是因为老妈才照顾我的话,一切倒也是可以解释的,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羞耻的事情,我妈是个美女,对吧?”

 

亚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得像冰一样,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深呼吸,接着他闭上眼,又将身子背过去,这让阿尔弗雷德看不清他究竟在做什么,“我敬重你的母亲,阿尔,她是位出色的淑女,不要把你那愚昧无知的猜测暴露在我的面前,无论对谁而言,这都是一种侮辱。”

 

他确确实实地用语言告诉阿尔自己生气了,接着亚瑟把窗户打开,可以看到蔚蓝的加勒比海。船开始航行,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染出一小块金黄,不过那只是阳光。亚瑟的影子尚且还是完整的。阿尔仍旧没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么不对,否则呢?虽然之前的总总让他意识到亚瑟身上的谜团不止是不死人那么简单,和他家的联系也不仅仅是‘关系密切的朋友’,亚瑟还瞒着他很多事。他们彼此沉默着,又过了许久,亚瑟才继续说道,“其中有些事你还不必知道。”

 

秘密。阿尔弗雷德的心底涌出一股不满的怒意。他整个人都倒在床铺上,张开双臂,“好吧,随你。”

 

 

和柯克兰爵士长期共处一室的噩梦来临了,阿尔坐立不安,但每次想要溜出门都被亚瑟的眼神死死锁住,害他又不得不退回来。约克号正在海上航行,过了一夜就可以抵达南安普顿。阿尔弗雷德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他想溜到下等舱去,可亚瑟是不会同意的。侍从进进出出地送上餐点,阿尔却对此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盲目地吃而已。他们再也没有进行什么交流,空气里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这无疑在挑战阿尔的耐心。终于,在下午的时候亚瑟选择休息了,尽管柯克兰爵士不需要睡眠,但他需要放松。

 

棒极了。阿尔弗雷德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很好,亚瑟没有什么动静,痛快地溜出房门后,阿尔顿时觉得呼吸都畅快了不少。他快速地走下楼梯,特等舱和下等舱仅仅只是隔着几道门而已,待遇却堪称天差地别。他从小小的玻璃窗口看到里头的人们,没有什么犹豫的,他自然想混进去。只是自己身上这衣服似乎有些格格不入,阿尔一狠心,把外套脱了下来,随即团成一个球,将它塞在闸门之间。接着他解开衬衫的扣子,这玩意几乎要让他窒息了,亚瑟是如何做到在这种情况下还口若悬河的?他猛地用力,把这颗昂贵的纽扣扯了下来,会有用途的,嗯?

 

事实上阿尔弗雷德不过是想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原本想打听贵族之间的小秘密,但是亚瑟从没有透露的意思。那就让他恢复属于新大陆青年的正常生活吧,阿尔伸手揉乱了头发,让自己尽可能地看起来狼狈一些,鞋子……他看到甲板上的一桶污水,毫不犹豫地伸脚踩了进去,整双发亮的鞋子顿时变得污泥点点。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工人了,阿尔趁侍者不注意,混着人群钻进了下等舱。抱歉啦,亚瑟,HERO实在不喜欢你送的衣服。

 

下等舱里闷热得难受,阿尔的衬衫很快就湿透了。里头涌着一股发酸的臭味,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有。好多看起来像是工人模样的男人聚在角落里抽自制的卷烟,吞云吐雾地聊天。船颠簸得有些厉害,阿尔行走困难,只得随便捡了一个位置坐下。里头可真热闹,声音嗡嗡地骚扰着他的耳朵,他四处打量,看到附近的角落里坐着一群挽起袖子的男人,口音听起来像是新大陆的住民,这让他有种见到家人般的感觉,他当即决定起身,保持着笑容走过去,“嗨,兄弟,介意给我个位置吗?”

 

男人们立刻表示欢迎,显然他们对这个看起来开朗的小伙子抱有第一眼的好感。阿尔大咧咧地坐下,开口说道,“你们也是从新大陆来?”

 

 “对,新大陆,”一个壮实的男人猛吸了一口烟,“现在非得去英格兰不可了。”

 

 “没错,非去不可了,兄弟,你也回英格兰?”其他的工人们跟着附和,但他们的目光全落在阿尔身上,像是好奇他的来历似的。阿尔清清嗓子,他可擅长和人处好关系了,“没错,我也得回英格兰呐,我猜你们是矿产工人?”

 

 “没错,”一个稍矮一些的青年揉着鼻头,他的双手布满了血痕和老茧,看他的模样不像是特地出卖苦力的人,阿尔听说过,在西侧还未开挖的土地有不少金矿的传说,这让他不禁好奇地猜测,“你们是不是挖金矿的?”

 

这样冒失的提问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变脸色,阿尔连忙补上一句,“我的雇主也是来挖金矿的,不过也没什么收获,现在不得不回英格兰养老了。”

 

 “雇主?”有人喃喃了一句,似乎这样极好地解释了为何阿尔的衣服看起来还算是值点价的。阿尔索性把这臆想出的雇主和亚瑟结合在一起,“没错,一个闲的发慌的有钱人,不过似乎赚不到什么金矿生意。”

 

他们面面相觑,阿尔接着又说道,“要不是他还算客气,也不曾残酷对待手下的工人,不然他早该被人丢在新大陆了。”

 

说着他挠挠头,好像方才说的都是实话一般哀叹了一声。为首的壮汉盯着他看了好些时候,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不过我们都知道在新大陆有金子,不是吗?”

 

 “这里坐着的大半人都是为了淘金。”小个子工人又嗤了一声,“结果呢,什么都没挖到。”

 

 “说起来可真是心酸极了,谁能想得到现在呢?”

 

 “不过仍旧有人前仆后继。”阿尔耸耸肩,“嗨。”

 

大汉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趣,哈哈笑了起来,“小家伙,你似乎见了不少市面?你知道英格兰那头的事吗?”

 

 “英格兰那头的事?什么事?”阿尔的好奇心又被无限勾引起来,大汉伸手挠了挠脖子,“这回我们的上司赶回英格兰,好像是要搞竞标。”

 

 “竞标?竞标什么?”

 

 “许可证。”另一人接茬道,“据说接下这张许可证的人,可以得到王室资助……完成任务还能封爵呐!”

 

许可证?阿尔在心底思考,莫不是亚瑟急着赶回英格兰就是为了这玩意?封爵,不,他可不需要什么爵位(尽管阿尔仍旧弄不清他是伯爵还是侯爵,甚至是公爵),难道王室那儿的策划是……鬼河?他的眼神顿时沉下来,大汉推推他的肩膀,“怎么啦?小家伙,没听说过王室吧?”

 

 “听起来很帅的样子。”他才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和一个爵士沾亲带故地生活了很久,或许他比他们任何人都了解贵族的恶劣。有人开始描述他所见过的英格兰贵族,趾高气昂,尤其喜欢指使人做这做那,阿尔的脑袋里浮出亚瑟的影子,老实说,的确是这样。

 

所有人都感慨一般地摇摇头,阿尔弗雷德不禁注意起了他们的双手,各个都磨得相当厉害,有些人的水泡还未消肿。新大陆不比那一头的东方,阿尔之前听亚瑟提及王耀,他便是做香料、茶叶和丝绸生意的,那种软软的玩意却也是有着金子一般的价值,比如丁香,阿尔知道亚瑟曾经购入一批丁香,不过花了三千英镑,但是在伦敦的市场上转售的时候足足卖到了三万六千多英镑。这样的好运不是人人都有的,或许还需要点生意头脑。海上的航行原本就十分艰辛,有时除了大风和雨之外还伴随着各种疾病,不少人就这样有去无回。工人们似乎觉得这样的话题有些悲凉,索性开始扯别的聊天。一个大汉敲着地板,用眼神示意他们朝后看,“说起来,这回船上的年轻人可真多。”

 

顺着他的视线,阿尔看到一个裹着亚麻斗篷的年轻小伙,对方确实很年轻,身形还有些瘦削,脸部的轮廓也比较深邃,似乎并不是常见的人种。他的头发也是浅金色的,和皮肤一样白的有些骇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靠墙的位置,闭着眼睛似是在休息。

 

 “大概又是个投奔亲戚的可怜虫,”有人说道,“这样的人可多了不是吗?”

 

 “但他看起来不像是这儿的人。”阿尔嘟哝道,“我没见过这样的家伙。”

 

 “可能是个混种?”大汉说道,似乎是因为他的声音有些响,那个靠墙休息的小伙睁开了眼睛,阿尔在接触到对方眼神的瞬间不禁感到一阵寒意攀上背脊。但那只是一瞬间而已,他的眼神又移开,接着继续打盹休息。这让他们都自觉地噤声,接着开始聊在新大陆发生的故事。阿尔不禁涌起对那片未开发土地的热情来,他的故乡四周可是真正值得冒险的地方。

 

和工人们交谈实在是很愉悦的一件事,以至于他都忘记了亚瑟的存在。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周围的吵闹声开始模糊,煤油灯亮了起来,忽然他听见周围的嘈杂转成了怪异的低语,接着非常响亮的、硬质靴子踩过地板的声音停在门口,阿尔弗雷德只觉得一阵不妙,回过头,亚瑟·柯克兰冷着脸站在那里,模样高傲且不屑,十足十的贵族做派。他的出现让这儿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阿尔咽咽口水,不得不站了起来,小声地对着新结交的兄弟们说道,“看样子老家伙找来了。”

 

亚瑟是不会走进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的,所以在工人们不解的注目礼下,或者说在全下等舱的注目礼下,阿尔弗雷德跳起来,快速地跑了出去。亚瑟的眼神极其不友善,且阿尔还没站稳,他便是劈头盖脸地教训,“你的衣服呢?”

 

 “噢——放心,我藏起来了,就藏在那儿!”阿尔说着走向闸门,但是把外套揪出来的时候他登时发现了不对劲,整件衣服都滴滴答答地落着水,一闻还有股怪怪的味道。亚瑟的表情更加阴沉,好像乌云爬到了他的眼睛里,“还有,你的鞋子是怎么回事?”

 

 “呃,我是说……不小心踩进了污水里,所以——”

 

 “你的扣子呢?嗯?不小心弄丢了?”

 

该死!阿尔在心底哀嚎,为什么这老家伙的眼睛那么尖?上帝!阿尔没敢告诉他是故意扯下的,只能默默选择闭嘴。这下柯克兰爵士总算感到满意了,他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踏步朝前走,“跟我回去。”

 

 “嘿,亚瑟,你听我解释,要知道一直呆在房间里也太无聊了些,我不过是想结交些朋友……”

 

 “你还嫌你的狐朋狗友不够多吗?”在亚瑟眼中,没有爵位的人似乎都不值得结交,当然约翰排除在外。阿尔张嘴想要争辩,爵士又毫不留情地补上一句,“到南安普顿之前,你不许出房间。”

 

 “为什么!”他不满地抗议,“不!”

 

 “没有为什么!”亚瑟在楼梯上站定,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落在了月光下,但他全然没有遮掩的意思。幸好没人胆敢在这时候走出下等舱,否则约克号恐怕得多个恐怖传说了。他伸出那只化作骸骨的手,指着阿尔说道,“放尊重些,阿尔,如果你还想继续前往鬼河的话,否则我没那么好心。”

 

说着他径直上了楼。阿尔站在原地,看着他拖下的长长影子,憋着一肚子火快步跟了上去。

 

 

走进房间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瞬时地感受到亚瑟周身笼罩的怒意了,窗帘没有拉上,随着船只的行驶,月光也跟着波动起来。爵士先生站定脚步,眉头皱起,“把你那件恶心的衣服换掉,你知道它散发着什么样难闻的气味吗?”

 

阿尔撇头闻了闻,一股浓厚的汗臭味,想必柯克兰先生再也不会对这件衬衫提起兴致了。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是否该把所有的扣子扯下来,到伦敦换个好价钱,也不枉他被亚瑟这般训斥了。亚瑟的眉头越皱越紧,阿尔看到床铺上还有另外一套礼服,虽然没有身上的价格昂贵,大概是亚瑟命船上的人准备的。船上的人想必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一想起这样点头哈腰的场景阿尔不禁想感叹,有钱真好。

 

 “你还想污染这里的空气吗?脱掉。”亚瑟又一次指示道,嘟哝了一句意义不明的抱怨后,阿尔弗雷德不得不把价值不菲的衬衫脱下,换上亚瑟重新准备好的干净衣物。他对这些精巧的纽扣感到困扰,弄了好几回也没成功穿上。亚瑟发出一阵冷哼,踏步向前,用那双嶙峋的手替他把纽扣系上,“看样子你的手指只是摆设而已。”

 

 “我觉得系带的衣服就很舒服啊,像这种又有扣子又有带子的衣服不是故意找茬吗?”阿尔总算忍不住说道,亚瑟倒没有反驳,只是他放慢了动作,几乎是对待礼品盒的装饰一样将他每根带子穿进正确的位置,细致地打上结。月光覆盖在他的身上,那灵活的指骨勾起布料,接着又替他把纽扣扣上。那些亮晶晶的扣子在阿尔看来变得异常刺眼,老实说,他现在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亚瑟的手指时常会碰到他的皮肤,被冷冰冰的骨头刮过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并且总让他想到过去一些糟糕的回忆。受了诅咒的亚瑟和常人最大的差异不仅仅是外表,还有所谓的心跳。据亚瑟自己解释说,他的心脏丢在鬼河了,随之丢失的还有欲望。无论是食欲、贪欲亦或是情欲,对他而言都冷得和冰一样可有可无。

 

 “好啦,我自己来。”阿尔弗雷德后退了一步,但是亚瑟并没有放手的意思,显然,更糟糕的回忆涌了上来,阿尔的心底发毛,他想他不敢再惹到亚瑟了。柯克兰慢条斯理地替他把扣子扣上去,依次扣到最上端的时候阿尔对上了他的眼睛,如果能用什么东西来形容的话……阿尔弗雷德搜肠刮肚地想,好半天憋出一句,“你的眼睛看起来像我家农场外打转的野狼。”

 

大概用野狼这种粗鲁的形容词描绘爵士先生,实在是非常不明智的一件事。亚瑟一挑起眉,阿尔又补上一句,“我爹上次还打死了一条,它的皮很舒服,送给鲁克叔叔了。”

 

报复性地,亚瑟毫不犹豫地将他靠近喉间的系带收得死紧,这令阿尔弗雷德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然后亚瑟爽快地松了手,侧目看着他,“一会儿去吃晚餐,记得给我安静些。”

 

 “你弄成这样……咳咳……我怎么吃啊!”

 

 “吃不多也挺好的,控制一下你的体型,琼斯先生。”亚瑟开始将自己的头发抚平,扣上了有些夸张的帽子,“顺便,把你的鞋子给我擦干净。”

 

 

耗了半天之后他们总算抵达了餐厅,虽然餐厅非常小(毕竟它面对上层阶级开放),人倒是挺多。在侍者的引领下,亚瑟和阿尔坐在距离窗户较远的位置上,这里有一小块壁毯可以挡住月光。阿尔坐立不安——他永远都这样坐立不安,以至于亚瑟曾经以为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这一点连约翰都毫无办法。侍者开始上餐的时候阿尔握着刀叉兀自抱怨着,礼仪,这些乱七八糟的礼仪害他食欲全无,索性他开始打量周围的人,亚瑟没有告诉他这样做很不礼貌。

 

 “喂,亚瑟,PR有这么多人要返回英格兰吗?”阿尔看到好几个打扮似商人的家伙聚在窗边聊天,还有他们漂亮的夫人打着羽毛扇轻柔地交谈。亚瑟只是无声地用叉子叉起一小块烤牛肉,头也不抬地说道,“用餐的时候不要乱说话。”

 

 “这不是正规餐厅,讲究那么多干什么,”阿尔看到一位夫人的帽子被海风吹得东倒西歪,不禁笑出了声,“英格兰的女人都有这样的帽子吗?”

 

亚瑟将刀叉搁下,他似乎已经放弃用餐这回事了,“被淑女听到的话,你麻烦可就大了。”

 

 “话说我刚刚在楼下……”阿尔敏锐地注意到亚瑟沉下的脸色,连忙说道,“打听到些事。”

 

 “噢?”虽然反问,但亚瑟看起来没有什么兴趣。于是阿尔弗雷德继续说道,“先问你个问题,亚瑟,你到底是什么爵位?”

 

亚瑟对外宣称自己是爵士(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商业行动)但阿尔知道区区一个无法世袭的爵士不可能让人这样尊敬,估计也就自己家乡那群淳朴人民才会对他的掩饰笃信不疑。亚瑟总算抬眼看他了,嘴角竟是带着笑意的,“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一个小小的爵士。”

 

 “不可能,”阿尔小声反驳,“英格兰最近在搞秘密活动,对么?我知道王室正在提供一个探险机会……”他顿了顿,“和鬼河有关,是吗?”

 

亚瑟瞥向他,“看来你也算做了点正事,嗯?”

 

 “当然。”提起这点阿尔就颇为自豪,他才不会像亚瑟这样,摆着架子端坐在房间里,等待别人开门关门地送上想要的讯息,他更喜欢自己去琢磨一些秘密。亚瑟开始端起茶杯,低声说道,“我原想到伦敦才告诉你,不过也罢,我的确是爵士,但是在那之前,”他微微合上眼,“我是说在鬼河落难之前,我是侯爵出身。”

 

 “双重身份?”阿尔吸了口冷气,“干嘛要这么做?”

 

 “你以为我成这模样后,返回英格兰接收原先的家业很容易么?”亚瑟像是在鄙夷他这个愚蠢的问题,“我本该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那现在的柯克兰……侯爵是谁?”

 

 “当然还是我。”亚瑟骄傲地一扬眉,“表面有人替我掩饰,喔,这里的事你就不必了解得太清楚了,总之我在二十年前成了柯克兰爵士,我可没有说谎。”

 

这其中的错综复杂或许会和王室扯上关系,阿尔想了想还是放弃思索,毕竟他对贵族之间的那些事实在很不了解。但他随即转念一想,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这样说来……你有两份家业了?!”

 

 “对此有什么异议吗?”高雅的绅士冷声道,阿尔在脑袋里粗略地算计了一下亚瑟的家产,撇去柯克兰侯爵原先的资本,阿尔知道亚瑟掌握了新大陆的不少商业命脉(比如东部区的矿产开发),加上PR这类的黄金港口……

 

 “你简直是个怪物。”阿尔弗雷德由衷地赞叹道,贵族再次优雅地端起茶杯,“何乐而不为?”

 

 “看样子你回英格兰的确是为了这个……什么探险计划的?”

 

亚瑟此时的表情或许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笑容,“和王室合作是个最明智的选择,阿尔,背后有靠山的话一切都很好办。”

 

新大陆的青年又不安地动了动腿,“他们也打算去鬼河?可那里……”

 

 “第二次的鬼河计划。”亚瑟漠然地回答,他又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第一次的征途那么狼狈,我怎么可能会放任别人拿走这个机会?”

 

 “可你这样挺好的,我是说……很强大啊,而且不会有生老病死的忧虑……”阿尔蓦地停止,他接收到亚瑟的视线了,那确实和野狼一样具有威胁性,而且阿尔瞬间地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从心底钻上来。亚瑟无声地望着他,这样的沉默就像具现化成了一双手,逐渐地扼上他的脖子。

 

 “你不会懂其中的麻烦的。”亚瑟直起身,他的神色像雕像一样,“看来你不想吃晚餐,对么?那好,我们回房间。”

 

 

阿尔此时为自己冒失的言论感到一些后悔,不过只是一些而已。他侧躺在床铺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实话说他现在非常饿,刚刚的晚餐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可他又不想告诉亚瑟现在自己饿极了,这样矛盾的心情让他只得躺在床上发呆,祈祷自己快点睡着。船只的摇晃很令人安心,这精致的床铺甚至还有刺绣繁复的床帘,阿尔只能看到月光透下模模糊糊的倒影,将其覆在身上。亚瑟似乎也上了床,阿尔听见一旁拉下帘子的声音,接着煤油灯灭了。房内一片寂静,阿尔猜测亚瑟到底在想些什么——没错,他知道诅咒并不是什么幸运的赏赐,但凡事有利有弊,就冲着长生不死这一点而言,亚瑟也是挺划算的,至少他的家业可以一直维持下去,不是吗?他还不曾考虑到更复杂的一些细节,只是阿尔忽然想到,很多年之后自己死了,亚瑟仍旧是活着的。

 

不。还不能思考这些,阿尔闭上眼睛自我暗示道,他需要考虑的是自己。他又翻了身,隔着床帘看不到亚瑟的脸,这点真是太好了。

 

他又胡乱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疲惫了。但正当阿尔准备睡下去的时候,他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诡异的、如同珠子滚地的声音,这声音是那么清晰,以至于阿尔立刻精神万分地苏醒过来,显然亚瑟也注意到了这点,折身下了床,“我去看看情况。”

 

 “噢——不,我去。”阿尔阻止道,他现在觉得呆在房内就是一种折磨,亚瑟似乎怔了怔,尔后同意道,“带上你的枪。”

 

 “枪?不,我拿你的剑好了。”自己的枪得保留子弹才行,况且阿尔觉得在这里弄出些响动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阿尔把袖子上的系带扯开,接着拿过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亚瑟一脸沉默地站在他背后,但他没有再去看亚瑟的表情,只是朝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走去。阿尔弗雷德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观察着摇晃的走廊。这狭小的廊道很难同时走上许多人,他慢慢地朝前走着,视线中猛地撞进一个影子,对方像是看到了他一般,立刻奔跑起来。

 

等等——那是什么家伙?阿尔连忙跟上,对方的速度果然非常快,他仅仅只能捕捉到他的背影而已,但光是背影就足以让他感到一阵诧异了。没有看错的话,刚刚暴露在他眼中的影子披着亚麻色的斗篷。莫不是在下等舱遇到的那个家伙?阿尔弗雷德当机立断地决定追上去。

 

亚瑟心中有着一种不安的预感,不过仅仅是预感而已。阿尔追出去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而这儿则安静的可怕。这种宁静非常不妙,难道这只是错觉吗?或许自己的判断出错了?亚瑟起身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该追出去看看,背后却忽然传来砸碎玻璃窗的巨响,他猛地回身,玻璃窗碎了一地,然后几点火星飘了进来,飞在床铺上的瞬间火焰燃烧,红色顺着精致的布料迅速蔓延开,亚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去开门,可门竟被锁住了。

 

果然没错,他盯着蔓延开的火势拧起眉,对方以为追出去的是他吧?因为阿尔心血来潮拿了自己的剑……如果留在这里的是阿尔的话,想必他们想直接把他烧死才对。亚瑟冷笑一声,不过真不够巧的,光凭一场大火还要不了他的命。烟雾越来越浓,很快视线都被遮蔽了。亚瑟四处打量着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他脱逃,窗户太窄,他爬不出去,除了这扇门……

 

阿尔弗雷德跟着影子直接冲上了甲板,对方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引领一般地将他带离特等舱,这让阿尔意识到一些不妙,但他仍旧没有停下脚步。甲板上没有什么人,此时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披着斗篷的影子了。对方也适时地停住了脚步,在月光下一把摘掉帽子,阿尔握着剑朝后退了一步,手心不自觉地有些冒汗。但浅金色的长发飘出斗篷的瞬间,他还是愣了好几秒,“……女的?”

 

对方显然是个漂亮的少女,一头长发在月光的作用下甚至显得无比苍白,不过她在看到阿尔弗雷德的时候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做出了防御的姿势,“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阿尔并不擅长剑术,他使剑的本领还是亚瑟教的,而那个年轻的姑娘似乎非常擅长这类的冷兵器,浑身没有破绽。可她并没有攻击的意思,脸上流出的表情堪称不屑,“柯克兰呢?”

 

原来是仇家吗?阿尔弗雷德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他在房间啊。”

 

 “……该死。”她咒骂了一句,接着又转向阿尔,冰冰地质问道,“地图呢?”

 

 “地图,什么地图?”脱口而出后阿尔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鬼谷的地图,对方却默认他确实毫不知情一般地冷哼一声,阿尔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刚想应声回答的时候,姑娘却没有给他什么机会,只是一跃便消失了。他站在原地发愣,却听见特等舱处传来一阵喧嚣。他回过头,瞥见背后已经火光一片。

 

莫不是……房间起火了?阿尔的心顿时一沉,不过亚瑟不会出事的,他不会死去,但是这情况也足够棘手了。阿尔不知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让对方的计划失败,他只是拿起剑又快速跑了回去。下等舱由于没有被火烧到,几乎所有上等阶级的人们都纷涌而入,而侍者们则不断地忙着灭火,距离南安普顿还要好几个小时的航行,如果火没有止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下等舱里拥挤不堪,吵闹、叫嚷、抱怨响成一片,那群养尊处优的绅士淑女怎么忍受的了下等舱的污浊?阿尔搜寻中着亚瑟的影子,却冷不丁地被一只手拖到了楼梯背后的角落。

 

 “上帝,你想吓死我吗?”注意到那是亚瑟·柯克兰后,阿尔不禁大声喊道,柯克兰爵士此时看起来也非常狼狈,衣服上沾满了烟灰,不过他似乎不怎么介意。他只是把枪丢给阿尔弗雷德,然后拿回了自己的剑,瞥眼望着他,“调虎离山之计,恩?”

 

 “什么?”阿尔弗雷德很快转过弯来,“啊——那家伙有问我地图的事。”

 

 “地图?”亚瑟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人?”

 

 “我在下等舱见过她,”阿尔弗雷德描述道,“头发颜色很淡,都快和基尔伯特差不多了,然后看着很陌生,不太像我们这里的人……”

 

亚瑟仍旧是面无表情的,阿尔也没法琢磨他具体的心思,只是过了好一会儿,爵士才说道,“如果刚刚你没有追出去,被火折腾的就该是你了。”

 

 “英雄果然很幸运,对吧?”

 

亚瑟嗤之以鼻,“他们似乎以为地图在我这里。”

 

 “可是你的‘地图’已经给王耀了。”阿尔纠正道,“难道他们知道是假的?”

 

 “是不是王耀背后的那家伙还说不准。”亚瑟蹙眉,“有人在怀疑倒是真的……”他随即露出了笑容,“幸好他们没人知道地图在你手里,也许是你看起来太蠢了。”

 

 “……你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贵族。”阿尔吸吸鼻子,又一次被嘈杂声打断谈话后他才问道,“嗨,这火很大吗?”

 

 “房间肯定毁了,”亚瑟看着自己肮脏的衣袖,“但是船应该不会有事,约克号好歹算是一艘前任军舰,撑到南安普顿没有什么问题。”他眯起眼睛看着月光,“只是今晚我得躲在这里避光了。”

 

 

海上的夜晚非常冷,躲在楼梯后的阿尔弗雷德好几次都想溜到温暖的下等舱,至少和他新结交的兄弟们好好聊聊,弄不好还可以搞到杯生啤喝喝。只是亚瑟全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阿尔弗雷德不得不和他一同缩在那下头,期间他们听见侍者焦虑的喊声,似乎是在寻找亚瑟,如果柯克兰爵士失踪的话,那可是多大的麻烦啊。

 

 “他们快急疯了。”阿尔弗雷德揉着胳膊说道,“你就不应一声吗?嘶——好冷。”

 

 “看看现在的走廊,全是月光。”亚瑟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丢过去,“让他们焦急会儿也未尝不可……穿上吧。”

 

阿尔弗雷德第一次觉得亚瑟多少还是有些绅士风度的,他忙不迭地将它披上,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亚瑟从喉间发出一阵模糊的笑声,搭着腿坐在他旁边。他现在的模样确实像座雕像,仪态完美,阿尔弗雷德吸吸鼻子,“感觉不到寒冷可真幸福。”

 

 “是吗?”亚瑟朝他投去一瞥,接着他冷不丁地将手伸过去,触到阿尔的瞬间对方立刻被那刺骨的寒冷弄得一阵哆嗦,“上帝!这么凉!”

 

 “我不比正常人。你要记得,我的心脏都没了。”柯克兰爵士抬抬眉,“很晚了,不休息吗?”

 

 “噢——好吧。”阿尔想想现在除了睡觉他也无事可做,闭上眼的时候他的确觉得困极了。意识混沌之际他看见亚瑟掏出胸口的十字架轻轻地落下一吻,这让他感到一些诧异,但终究还是被倦意覆盖了过去。

 

 

再度苏醒的时候亚瑟正冷着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周围绕着的恐怕是约克号的负责人,正在手忙脚乱地赔不是。阿尔弗雷德打了个哈欠,识趣地拍拍灰站了起来,而亚瑟仍旧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模样好像是非常生气。不过阿尔知道他并没有发怒,只是沉默而已。终于,对方像是被这可怕的沉默给弄得极其不安,忍不住说道,“让您忍受这样糟糕的旅途真是非常抱歉,我们会提供赔偿。”

 

柯克兰爵士一扬眉,阿尔顿觉大事不妙。他优雅地踏前一步,说道,“在我房间失火的时候你们就该把我送到最安全的地方,而不是让我在这里吹冷风吹一夜。”

 

 “十分抱歉!”负责人看了侍从一眼,他已经冷汗涔涔。于是他们被请到了目前船舱最干净的房间休息,毕竟特等舱已经千疮百孔。经过下等舱的时候,阿尔瞥见大部分的绅士淑女正抱怨着这里污浊的空气,亚瑟扫视一眼后勾勾嘴角。这样的神色让阿尔弗雷德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身份定位宛若一个小丑,或者说,是个被牵线的木偶。这对他而言也是个无形的侮辱。

 

到了休息室后亚瑟命人上茶,阿尔弗雷德则如愿以偿地吃到了丰盛的早餐,老天,他可真是饿疯了。亚瑟中途起身离开了一会儿,再返回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个沉甸甸的袋子。

 

 “那是什么?”阿尔弗雷德咽下一口煎蛋,亚瑟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拉开椅子,“钱。”

 

 “那么多——!”至少得十几个金币!阿尔倒吸一口冷气,但亚瑟并没有很高兴,神色自如地端起茶杯,“他们主动送上的,我可没有拒绝的义务。”

 

 “事实上,火是你引来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这结果我可以打九分。”亚瑟露出笑容,那双绿眼睛中颇有些得意的意味。阿尔弗雷德决心好好享受早餐,懒得再和这个老家伙多费口舌。侍从不断地绕着他们转,下等舱那里混乱不堪,而这里则清静得让人浑身不适。总算船抵达了南安普顿,感谢上帝!他们非常风光地走下了船。亚瑟瞥了身后那维持着鞠躬姿势的负责人,回头对阿尔低语道,“下回我们再坐约克号。”

 

 “他们会破产的!”

 

 “挺好的。”亚瑟冷嘲热讽道,“这样的船的确该退休了。”

 

他们边说边朝港口边缘走去,南安普顿实在热闹极了,那儿已经停着不少马车,亚瑟很快就找到了自家前来迎接的人,那正是管家格伦斯。他带着阿尔弗雷德快步走过去,这位老管家的年纪比亚瑟还要大上很多,按照亚瑟的形容而言,格伦斯如同兄长一般地打理柯克兰家多年,阿尔对他的印象很好,因为他做得小圆饼干实在非常美味。穿着黑色外套的格伦斯先生微微欠身,他架着眼镜,看起来如同一位老绅士,“欢迎回到英格兰,少爷。”

 

亚瑟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一些,他在仆从的帮助下踏上马车,“许久未见,格伦斯。伦敦那儿都打点完了吗?”

 

 “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少爷。”格伦斯恭敬地说道,阿尔弗雷德兴奋地朝他挥挥手,见到格伦斯他也感到很愉快,“好久不见啦!格伦斯先生!”

 

 “见到您很高兴,小少爷。”老管家温和地微笑,“上回见到您的时候,您还没在下高呢。”

 

 “嗨!”阿尔猫着腰钻进马车,“我还能吃到小圆饼干吗?”

 

 “当然。”格伦斯说着也坐上了马车。亚瑟瞥了阿尔一眼,随即说道,“我们先去旅店,晚上就出发去伦敦。”

 

 “明白了,少爷。”

 

马车颠簸起来的时候阿尔不住地拉开窗朝外看,尽管上回他只身一人来到英格兰拿走了亚瑟的地图,但距离上回的长时间停留已经过了好多年。这片潮湿诡谲的土地对他而言曾经是遥不可及的,从小他就反复地听到英格兰,无论是从父亲还是亚瑟的口中,这里都显得非常湿润多雨,阴沉沉地很少见到阳光。马路上行人密集,马车一路行驶得很慢。亚瑟没有阻止阿尔这危险的举动,只是在车厢内问道,“伦敦那儿有什么动静吗?”

 

 “据我所知,一切风平浪静,少爷。”格伦斯的声音传来,“我已经将您的书信托给公爵夫人,想必现在殿下也已经收到了。”

 

 “辛苦你了,格伦斯。”亚瑟回答道,阿尔敏锐地捕捉到那里头冒出的几个称谓,“公爵夫人?殿下?”

 

亚瑟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明天你就会见到的。”

 

 “和你关系很亲近吗?”

 

 “啊,当然。”亚瑟抬眼,“公爵夫人是我的姐姐。”

 

阿尔弗雷德露出一个吞下苍蝇的表情,“贵族之间都这样沾亲带故的吗?”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如此。”柯克兰爵士,或者说侯爵这般回答道,阿尔弗雷德拧起眉,嘟哝了一句,“好吧……听起来一点都不有趣。”

 

 “我的姐姐,”亚瑟忽然回头盯着他,警告一般地说道,“可是比我更讲究礼仪的人,见到她千万不能失礼,明白吗?”

 

比亚瑟更严厉?阿尔试着幻想了一下这位素未谋面的公爵夫人,他可以想象对方是多么可怕的一位女士了。亚瑟注意到他的表情,忍不住轻笑,“放心,我多少和姐姐提起过你,她知道你是个多么顽皮的家伙。”

 

这样的讽刺怎样都不会让阿尔弗雷德觉得高兴,格伦斯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禁也笑了起来。他们花了一段时间才到达了下榻的旅馆,亚瑟几乎是立刻去换掉了衣服,他忍受够久了。焕然一新的柯克兰先生显得更为优雅,但他也毫不松懈,格伦斯递上信件后他们便开始小声交谈,那声音似乎是故意不让阿尔听见似的压得极轻,阿尔索性放弃了这个念头,搭在窗边眺望远方。天空笼罩着一层薄雾,房屋的影子变得很模糊,阿尔弗雷德忽然很想出去逛逛。在交谈声停止后,阿尔迈着步子走到亚瑟面前,难得客气地说道,“我想在晚餐前出去逛逛。”

 

亚瑟正在低头翻阅信件,眼都没抬地说道,“给我个充足的理由。”

 

 “理由啊……”阿尔弗雷德绞尽脑汁地说道,“这儿比新大陆热闹多了,也繁华多了,我想见识见识英格兰的繁华……!”

 

天知道他的理由是多么荒唐,但亚瑟似乎觉得很满意。他搁下信,似笑非笑地对格伦斯说道,“让他换件衣服,接着带他去集市逛逛吧。”

 

 “好的,少爷。”格伦斯应道,阿尔着实有些不满意,还得让格伦斯陪他去?他原以为可以单独探险!嘿,不过这总比亚瑟亲自陪他去要好得多。他满心欢喜地换好衣服,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房间,他受够那儿压抑的空气了。格伦斯快步跟在他后头,喊道,“您得慢一些,小少爷。”

 

 “哎!我实在受不了了。”阿尔回头看着老管家,决心放慢脚步等等格伦斯走上来,“有时候我真佩服您,能够忍受亚瑟的脾气。”

 

 “少爷是一位出色的绅士。”格伦斯的口吻充斥着诚挚的称赞和骄傲,这让阿尔不禁在心底小小地抱怨了一番,“没错,我承认这一点,但他真的无趣极了,老是板着一张脸,好像什么事都没法让他感到开心……”

 

 “因为少爷无暇去顾及那些娱乐活动。”格伦斯耐心地说道,他的嗓子有些哑了,“少爷打理着庞大的家业,自然是辛苦的。”

 

 “这样脑袋里满是那些无聊的数字,不觉得很痛苦吗?”阿尔指指脑袋,声音蓦地低下来,“况且他这样的情况……”

 

老管家此时却苦笑起来,“小少爷,您还不懂少爷的苦衷。”

 

 “暂时……我也不想弄明白。”阿尔弗雷德在集市口站定,不少摊贩正在兜售一些罕见的玩意,比如胡椒、肉豆蔻、镀金的杯子和其他华丽的小装饰。新大陆很少看到这样雕琢精美的玩意,阿尔弯腰拿起一小串项链,接着又在铺子上翻到一些别的玩意。摊主是一个外乡人,十分年轻,并且个子不高,裹着一件亚麻的红色外套,一头金发齐耳,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他似乎对阿尔弗雷德这样的年轻人很有兴趣,操着有口音的英语说道,“要看看别的玩意吗?”

 

 “别的?”阿尔眨眨眼,“有别的玩意吗?”

 

 “当然!”摊主从桌下搬出一个篮子,将上头覆盖的布掀开,里头全是些金光闪闪的戒指、耳环。阿尔不禁发出一阵感叹,“全是真货吗?”

 

显然格伦斯被这样的问题逗笑了,摊主也大笑起来,伸手捞起一串项链,“我不敢保证,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挑一串。”

 

阿尔摸了摸口袋,他并没有钱,但上回那扯下来的纽扣却还在。他伸手把那纽扣递过去,在篮子里望了望,“我没有钱,可以拿它换吗?”

 

摊主接过扣子,细长的眼睛眯起,观察了半天后他点点头,咧开嘴笑笑,“只能挑一样喔。”

 

好极了,他或许可以有朝一日带回去送人,毕竟这是英格兰淘到的好玩意。阿尔在篮子里翻了翻,眼睛被一条黄金十字架引了过去。十字架并不大,掂起来沉沉的,混弄人至少够了吧?他把它勾起,接着在摊主面前晃了晃,“我要这个。”

 

 “有眼力。”摊主凑过身,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小玩意可值钱!”

 

 “是吗?”阿尔在眼前摇了摇,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金色十字架而已,他咬了咬,倒是足够结实。摊主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不放心的话就还给我嘛!”

 

 “噢,不,我就要它了。”阿尔把它塞进口袋,“谢啦!”

 

摊主朝他友好地挥手,这让阿尔弗雷德瞬间觉得心情很不错。格伦斯毕恭毕敬地跟在他后头,缓慢地迈着步子,“小少爷挑了个好东西。”

 

 “是纯金吗?”阿尔回头问道,身经百战的老管家自然很有眼力。格伦斯微微一笑,“不敢说是纯金,至少也有不少含金量,用一颗扣子换一串,实在是值得了。”

 

 “是吗!果然英雄足够好运。”阿尔满意地拍拍口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它……只能说是一眼就喜欢吧!”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对了,别告诉亚瑟,如果他知道我用衬衫扣子换了这玩意,他保管得气死。”

 

格伦斯笑着点头,“我明白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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