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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米】“复活”

  •  国拟注意


“复活”

英米

 

 

英国抬起眼,对面的影子罕见地规规矩矩,脸色发白,但又竭力维持镇定,仿佛即将面对这个现实的是美国,而不是自己。虽然——英国想,这情形也算不上轻松,至少他不太喜欢那种摔碎拼图般的糟糕感,可他这会儿却仍旧坐在这方苍白的处刑室里,头顶是灿白的灯光,像极了一团堆起的粉笔屑,随时随地会落在他的脑袋上。

“嘿,美国,”英国开口道,“你不必露出这种表情。”

美国扶了扶自己快要下滑的眼镜,这番话仿佛在空中打了十个旋,才准确地抵达他的大脑,他愣愣地点了点头,好半天后才艰涩地动了动嘴唇:“我……我没事,英国,你知道的,我……”

“你是第一次来到一个国家的处刑室,我能理解。”英国点了点头,抬起了自己手腕上的铁链,哗哗作响,“事实上,没有一个国家能泰然自若地坐在这里头,这是死亡的源头,我们会本能地感到害怕。”

“哦……哦,”美国松了松自己的领结,“听你这么说,我好像稍微放心了点儿。”

当然,这是一句拙劣的谎言。就算平素大胆如美利坚,在他走进这房间的刹那,英国也能立刻捕捉到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恐慌。就如他所说的那般,这里是死亡的源头,是一个国家的处刑室,这儿弥漫的空气会带来本能的恐惧,就像美国那般,他光是坐在他的对面,便不受控制地冒着冷汗,仿佛全身都泡在了水银里,被空气一刀刀地割去他残存的意识。英国叹了口气,他来到这座房间已经是第三次了,他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也如美国那样恐惧,但这种可怖的回忆太过于遥远,反倒如同扫过大脑的一尾羽毛般,只留下些许瘙痒的痕迹。而这个房间变过许多模样,在中世纪的时候,它是一间阴森、黑暗的牢房,弥漫着恶臭,爬着虫蚁和老鼠;在文艺复兴后期,它是一间告解厅,窄小压迫,四处竖着冷硬的木板,从夹缝中传来令人不安的呜咽声;而在上个世纪,它又变成了一处刑场,但那搭建粗糙,四面漏风,雨水轻而易举地漫进了天花板,将他的脑袋淋了个通透。

但此时,它是一个白色的房间。安静整洁,就如医生的手术室。英国的跟前只有一张简单的长桌,上头没有任何的东西——而美国就坐在他的对面,他们之间隔了一块薄薄的玻璃。仅仅是这块玻璃,便能阻隔许多东西了,诸如一会儿的死刑;但这对于英国而言,确实是一件解脱的好事儿。要知道,在他这件标志的西装下头,他的肋骨几乎要贴在衣料上,血肉混合地黏在一起,就像被铁梳子狠狠刮过似的,而他的心脏——那颗心脏,已经发黑,如煤球一般地浸泡在血中,他的子民不得不费力地搭建许多钢筋水泥,设下诸多法律,才能维持住伦敦不被海浪淹没。这样缓慢的折磨已经让他足够痛苦,他每日苏醒的时候,便会感到脑袋中发出数以万计的尖叫,好似一团嗜血的根茎附着在他的体内,每天都妄图吸干他最后一丝理智。

“美国……”英国冲他眨了眨眼睛,“你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打发时间吧?”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漏风。美国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胸口,那儿仿佛有血迹缓慢渗出。美国将身子坐直了,他的双手搭在一起,“事实上,我是想亲眼看看——你要知道,我很勇敢。”

他在说出这个骄傲的形容词的同时,展露出了微笑。英国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像认同了他的举动,“因为或许在某个未来,你也会走进这里,是吗?”

“你要知道,”美国不置可否,“你总是走在我前头,替我做一些见证者的事儿。”

“的确,”英国回答,“我总是走在你的前头。”

包括死亡也是。嗨,美国,这没什么好担忧的,我已经够痛苦了,至少这一回,我是自己决定来到这里的。英国说道:“这些镣铐只是为了防止我因为疼痛而挣扎……你瞧瞧,我的血肉都在腐烂。”

他抬起胳膊,穿过那西服的袖口,美国能够看到他裸露的白骨,英国已经支离破碎——而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是自己决定来到这里的。美国当然晓得,国家的处刑会是一件怎样可怕的事儿,这在很久之前,他便从英国这里听说过了。首先得拆去他的意识,夺走他的声音和视觉,就像一块完整的拼图被慢慢取走,文化、语言、经济、自然——最后是历史。它们会被小心翼翼地割下,挨个儿地存放在一个玻璃器皿里,晶莹剔透,却又泛着鲜明的血腥气。那是存在于国家的教科书中的玩意儿:英国曾经和他讲,这意味着一次毁灭性的死亡,但只要精神在死去后不灭,那么他们仍旧会像耶稣基督那般,在墓穴里复活。

“我的精神,是我的眼睛。”

英国用瘦削的手指点了点眼眶,他扯扯嘴角,对美国郑重其事地说道。他仿佛已经很久没有用这般语气和美国说话了,他又顿了顿,说道:“然而,这并不是最后的晚餐。”

他意味深长。毕竟这儿只有美国一人,可叛徒却是他千千万万的子民——美国想。他们把他——把英国交给上帝了,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折磨,可这究竟是英国自己的抉择,还是人民的意志,美国分不清楚,那总是很模糊的,如同浆糊一般捣在一起,美国也分不清这时候与他说话的英国抱着何等的心情,他的内心没有死亡的恐惧……他能从那双绿眼睛中读出来。但美国仍旧期待着他再说些什么,因为英国就要死了!

他就要死了。

他想,他就要失去那些水雾和海腥味了,失去那淡淡的烟草味和书卷味,失去莎士比亚、哈代和拜伦的味道,失去王冠和权杖的味道,失去他言语的味道,他却分不清究竟是谁杀死了他,他生活了很久,却仍旧不太懂死亡的意义。这究竟是失去,还是再度的相逢——美国却只能看着这间白色的屋子。

 

英国望着他,他说道:“这是我的遗言,我的孩子。”

 

“自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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